他隔着一层棉被,轻轻拍了一下玉罗刹的臀部。
“起来,多大的人了。”
玉罗刹脸色一僵,瞪大了眼睛看向白衣剑客,似乎不太敢相信刚才那一巴掌是眼前这个人干的。白锦坦然回视过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玉罗刹面色古怪的瞪了他半晌,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他洗漱一番,又随意挑了件衣服披上,就跟着白锦吃了顿简单的早饭,吃完没多久,白锦就拿着自己的佩剑、戴上斗笠离开了万梅山庄。
——他说了一会儿就走,果然是没一会儿就走了。一刻也没耽误,准时得很。
玉罗刹啧了一声,发现自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干什么,那道士硬是把他从床上挖出来,结果自己却转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实在是恼人得很。
西方魔教暂时也没有需要玉罗刹亲自过问的事情,万梅山庄更没有,庄子里最吸引他的西门吹雪又偏偏在闭关。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能玩的除了外面那几只邪门的白鹤,就只有窗台上的白小春了。
……虽说仙人掌不必频繁浇水,但想来也不至于多浇几次就死了吧?
玉罗刹倒了杯凉茶,正蠢蠢欲动的考虑要不要去祸害一下白小春,却听几声叩门声响起。
“主上。”
玉罗刹放下茶杯,稳稳的坐回了椅子上。
“进。”
门应声开了,推门进来的人是罗管家。
罗管家将手中的画册捧到玉罗刹跟前,恭敬道:“教主,您昨晚吩咐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玉罗刹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夜一时冲动吩咐下去的事情,暗道一声万梅山庄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伸手将罗管家手中的画册接了过来。
这一接,才发现竟有三本之多。
玉罗刹有些诧异,“这么多?”
罗管家不大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解释道:“这三本里有两本是同一位大师绘制,据说这位大师成名多年,亲手绘制的画册千金难求。属下想着,既然它千金难求,就一定是有它千金难求的道理。”
玉罗刹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戏谑的看着罗管家,罗管家略显局促的又咳了一声,缓缓道:“另一本画册虽没有前两本珍贵,但却是私底下流传的最广的一本。”
玉罗刹翻开那本据说最广为流传的画册,随意翻了几页后之后,却蹙着眉嫌弃道:“不好。”
太露骨,不适合他家道长看,万一污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他将手里的画册抛回罗管家怀里,转而翻开了千金难求的那两本。
他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
画儿画的不错,内容也比较含蓄,旁边配以小字解说,倒是很适合用来欣赏。他略略翻了一遍,点头道:“可以了。这两本留下,那一本……那一本就烧了罢,可别让我儿子看见,他还小,伤眼睛。”
罗管家深以为然的抱紧了画册:“属下明白。”
他的背后,却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我为何不能看?”
冰冰冷冷,冷的都快要冻出冰渣子了。
罗管家猛地转过身,“庄、庄主!”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罗管家怀里的画册,目光如果有实体,罗管家甚至觉得这本画册已经被西门吹雪锐利的目光切割成两半了。
西门吹雪冷冷地命令道:“翻开。”
罗管家冷汗直流,前有庄主后有教主,实在是叫人为难的很,教主虽吩咐过了万事以庄主为先,可这种事情……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教主,西门吹雪的视线就也跟着钉在了每天都在搞事的亲爹身上。
玉罗刹摆摆手,示意罗管家赶紧离开,自己拿起桌上的两本画册,当着西门吹雪的面走到床边,把它们光明正大的塞进了被子底下,捂的严严实实。
等藏好了画册,玉罗刹才冲着西门吹雪微笑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西门吹雪的目光缓慢的从床铺移到了玉罗刹脸上,蹙着眉,不说话。
玉罗刹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师父早上出去了,过会儿才能回来。”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
他早已从春和那里听到了白锦和玉罗刹回来的消息,自然也知道白锦现在不在山庄里。
他看着玉罗刹,问道:“为何诈死?”
他如此一本正经,玉罗刹也不由得正色道:“我若不来上这么一出,你师父又怎么肯来西域找我?”
西门吹雪问:“只是为了师父?”
西门吹雪的敏锐令玉罗刹感到十分欣慰。
“当然不止。”他欣然道:“更重要的还是清理教内不够忠诚的属下。”
“所以你就戏弄了整个江湖?”
“他们若是没有贪心,又怎么会搅进那趟浑水里?”玉罗刹叹气:“归根究底,还是他们的本事配不上自己的野心,奢望了自己奢望不起的东西。吾儿,你说对不对?”
西门吹雪语气更冷:“那忠诚于你的人呢?”
玉罗刹傲然一笑,淡淡道:“能为本座鞠躬尽瘁,是他们无上的荣幸。”
至死都仰望着主人高不可攀的背影,怀抱着信念和忠义而死,当然是无上的荣幸!
西门吹雪拂袖离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说不到一处,便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玉罗刹在西门吹雪面前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所以他并不生气,他只是笑了笑,走出卧房,对候在外面的侍女嘱咐道:“让人给庄主烧好热水,再备一桌热菜。”
闭关辛苦,可要好好补一补才是。
婢女躬身道:“是。”
第76章
这里本是城中最好的茶楼。
茶楼外依旧人来人往, 可今日的茶楼却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
他不仅没有客人, 连小二、账房、掌柜都没有。整座茶楼仿佛人去楼空,寂静无声, 只余幽幽的茶香, 迎客的大门敞开着,像是在静静地等候着谁的到来。
二楼窗边的雅间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
江湖上喜欢穿白衣的人有很多,从前就有剑客薛衣人,杀人时最爱穿一身白衣, 因对手的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白衣故而得名血衣人。
如今江湖上最有名的白衣剑客, 一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 二是飞仙岛的叶孤城。
可茶楼里的这个男人, 他既不是西门吹雪,当然也不可能是叶孤城。
他漆黑的发鬃一丝不乱,雪白的衣衫上连一根皱纹都没有,脸上的轮廓优美如雕刻,这实在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他亲手斟了两杯茶, 道:“在下本该亲自去万梅山庄拜访前辈,奈何前些日子一不小心给西门庄主留了些不好的印象,所以只好请前辈来这茶楼里喝一杯茶了。”
他的对面空空如也,连半条人影也没有,可他并不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的话音刚落, 就有一只苍白的手拿起了茶杯。
一只苍白,修长有力的手。
这绝对是一个绝顶的剑客才有的手。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浓。
白锦开门见山道:“你有何事?”
他问这话时,人已坐在了男人的对面。他不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自己却是一定要开门见山的说话的,这或许是很多剑客的毛病。
白锦摘下斗笠,露出一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的人,正是宫九。
茶楼里的这个白衣男人,可不就是昆仑山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九公子?白锦本以为宫九是对玉罗刹有所图谋,当初才会说上那样一番话,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真的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他极少涉足江湖,更不曾接触朝堂,一个太平王世子为什么还对他感兴趣?
白锦很好奇。
所以他来了。
宫九笑容愉悦,明明是极为年轻的一张脸,这样笑起来时眼里却有了几分老狐狸的味道。
一个老谋深算的年轻人,也难怪玉罗刹会叫他一声小狐狸了。
白锦对宫九印象不错,他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傲慢又有本事的年轻人。
不错,傲慢。
两次见面,宫九的态度都可以称得上是温和又谦逊了,可他的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神色却仍是傲慢的,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又独属于年轻人的傲气。
白锦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傲,哪怕他自己并没有觉得自己如何傲慢,可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之后,他也会常常怀念年轻时的傲气。
不只是他,连玉罗刹也是一样。
宫九不答,只是拱手笑道:“还未恭喜前辈。”
白锦呡一口茶,“恭喜什么?”
“自然是前辈与玉教主的事情。”
“哦?”
宫九爽朗一笑:“在下虽早已知晓白前辈与玉教主关系匪浅,却也不曾想过原来竟是这样的关系。”
他说着这番话,又自己摇了摇头,感慨道:“其实这也并不奇怪,能入的了大宗师的眼的,自然也只有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