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溪颓败的叹着气,感叹他心计太深。他先逼秦威在两人之间做选择,而他又和叶明悠同时喜欢秦芸洛,这样他们就不得不手足相残,而他又无法杀叶明悠,只能对恰好也是自己仇人的叶桁下手,叶桁一死,守孝三年,三年时间足够他去找解蛊的方法。
“大少爷可想清楚了?三天之后叶庄主大婚,莫失良机。”楚泽漆心情不禁有些愉悦道。心里却想,你救人时就该想到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我唐家的人也都不会白死。
“你当真狠毒。”叶明溪最后留下一句话,听着他的笑声都感觉背后发毛。
“再给你个提示,秦威这次一定会帮你。”楚泽漆冲他的背影笑嘻嘻的说道。听人走出老远,他才长舒一口气,幸好,他还没发现情蛊已经解了,也幸好有白术的情蛊。
说起白术,似乎很久没看见陆微生了,也许已经回大漠安度他的晚年去了,真好,还能有个晚年。眼前豆灯兀自跳动了一下,一丝微风拂过他的脸,他现在没了内力,什么都感知不到。眼前飘过一缕白色的发丝,自黑暗中缓缓显出一个人形。说曹cao曹cao就到。
“你来的还真及时。”
“唐无影老谋深算的那点本事还真传给了你。”陆微生抱着胳膊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摸他的身,叹了口气:“废了?”
楚泽漆一眨眼睛,“废了。”
“可惜了,本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不过,你应该知道即使不废你武功,你也活不久了。”
楚泽漆面无表情,点头:“知道,两门心法相悖,死是必然的,我不怪我师父。”
陆微生挑眉,略有惊讶,没想到他已经看的这么透彻,当真是天赐的至y-in体,受苦一世,却往往不得善终,不知是哪世造的孽。“依我看,你应该带他一起上路。”
“带谁?”楚泽漆疑惑的看向他,死人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变化。
“当然是你最放不下的叶家二少爷了。你想,他就剩那么两个亲人,还自相残杀,罪魁祸首竟然是他最舍不得动的你。”陆微生顿了顿,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看你不像在报复叶桁,倒像跟叶明悠过不去。”
楚泽漆闻言怔了一下,没再反驳。他说的没错,叶桁死就死了,叶明悠活着才是受罪。
期待的表情出现,陆微生乘胜追击:“你还有后悔的时间,只要你点一下头,我立刻带你杀出去,回大漠,白术也许能帮你逆天改命。”
楚泽漆盯着他灰白的眼睛,毫不犹豫摇了摇头,那双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已泛不起半点波澜。“已经贱命一条,何必再连累旁人。”
陆微生见劝不动,也只好作罢,深深叹了口气:“你既执意如此,那便是定数,我也帮不了你。”
楚泽漆嗯了一声,望着地上浅淡的影子出神,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出来,轻松同他道:“倘若我死了还能剩半块尸骨,你一定要把我带回唐家,我好做鬼守着那里。”
这次轮到陆微生发怔,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急忙扭过头躲进y-in影里。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偏偏被他说的鼻子酸。他笑的越是开心他就越难过,当初让他重新找个心里慰藉,没想到还害了他。问他悔吗?他说悔。再问后悔救他还是后悔刺杀叶桁,他就摇头,都不悔,那悔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有人来了,以后自己保重。”陆微生最后望了他一眼,长发略过桌上孤灯,火苗跳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保重……”他对着空旷的地牢道。
牢门外的人怯怯躲着不敢进来,隔着一盏油灯,眼神迫切望着他。
他皱了皱眉,越是单纯的人他越看不懂,往往算计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上回才划了她的脸,这回又跑来不知要干什么。
盯了他一会儿,她不开口他也懒得问,微阖着眼闭目养神。
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终于隔着老远开始叫他:“楚……楚道长。”
楚泽漆抬起头,等待她的下文。
“我……我是来感谢你的。”秦芸洛越说声音越小,还是很怕他,怕他再甩出什么暗器。
听她说谢字,他很是意外了一下,“谢什么?”
“上次,上次我跟你求的术法,虽然你毁了我的容貌,可是明悠哥哥理我了……还说要娶我……所以不管什么方法,我都想谢谢你。”秦芸洛扒着牢门道。
听到这种理由他不由得一愣,心里顿时发苦,心道你这辈子爱上叶明悠,也真是上辈子造了孽。可是想想自己也爱上他,这算不算造过孽?“他是真心喜欢你的,秦小姐一定要好好珍惜。”
秦芸洛重重点几下头,目光坚定道:“嗯!我也会好好对他的,楚公子保重。”
楚泽漆仰天闭着眼,像在感受外面日光的温暖,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保重,可在这里,保重不就意味着死刑吗。“对不起……”他似对刚走的人说的,“我也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像是临死前的忏悔。
灯光终于不再跳跃,也没有人再来看他,因为大家都忙着三日后庄主大婚的事。闲置下来的他,却头一次感受到了孤独,回想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对也好错也罢,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今天他报了仇,明天就有人来寻他的仇,所以报仇要么不报,要么就灭满门,不然总有人在仇恨中活着,这么想来,叶桁反倒成对的了。其实他已经不那么迫切的想杀他了,留他活着,对有的人也是好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院中央的那棵千年银杏树终于秃了枝,抬头就能从交错的枝桠里看见湛蓝的天,这下再也没有人来扫他的叶子,也听不到他大发雷霆吵着要砍手砍脚了。
没人理他,大家都忙活着他的婚事,他这个新郎官反而是最闲的,裹着那件白狐绒氅衣,呆坐在树下,望着地牢的方向,仿佛能生出千里眼。
先前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少爷仿佛一瞬之间长大,叶桁倒是欣慰了,所有人却在渐渐疏远他。
叶明溪站在廊下看着他削瘦的背影,墨发垂到地上,沾了一层灰。微风吹得他头发微微扬起,白绒毛与头发纠缠在一起,恍若徒然生了白发。
“你这个新郎官倒是自在清闲,可忙坏了大家。”叶明溪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连这棵老银杏都系上了大红的喜布,远远看来,喜气洋洋,只是这树下的人不太衬景儿,月白色的氅衣裹在他身上像孝服,可能过不了多久眼前的红布都要变成白布。
叶明悠仍旧看着远方,嘴唇干燥的起了皮,像大病初愈,一点精神气儿没有,“大哥,我记得你也喜欢芸洛。”他冷不丁问道。
叶明溪被他问的一怔,随即道:“但她现在是你的准夫人,你要好好待她,否则我不会轻饶你。”似乎知道秦芸洛早晚会属于自己,说这话时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可这恰恰就被某人误解了,两人又同时陷入沉默里。
坐了一会儿,叶明悠要走。叶明溪忽然拉住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他?”
叶明悠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而后才想起他说的是谁,顿时有些不悦道:“大哥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一个外人的死活了?”
这话怎么听着醋味那么重,叶明溪心里也起了疑,于是试探道:“毕竟那姓楚的也救过我们,你难道要关他一辈子?”
叶明悠回过头,冷笑一声:“他救的是你,不是我,我没杀他已经很仁慈了。”说完裹紧氅衣转身离去。
“那你还不如杀了他!”叶明溪在他身后叫道。
叶明悠脚下的步伐一顿,头也不回道:“我要留着慢慢折磨他。”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叶明溪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气,这个榆木脑袋不上钩怎么办?
大红的喜袍摆在他桌上,鲜艳异常。对襟广袖,衣摆及地,红线暗绣的云纹灯火下隐约可见,身后金线明绣大片凤纹,光华夺目,若值黄昏,夕阳旖旎,定似浴火凤凰,涅槃而生。
只是这么美的喜袍却是他同另一个人穿的,如果是他,该有多美。飞扬的长眉下,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宛若秋水,高挺的鼻子,殷红的唇,青丝垂在腰间,灯火闪烁中,似凤凰于飞,泄泄其羽。
他长吐了一口气,光是想,身下便已燥热难当。他情不自禁披上喜袍,夺门而出。
那人此刻正挂在铁链上昏昏欲睡,自己进去都没有吵醒他。直到走到面前,y-in影将他罩住,他才恍然惊醒,迷瞪着眼看他。首先看到他身上红色的喜袍,先是一愣,而后一如既往的讥讽道:“不怕晦气!”
叶明悠不由分说的扳过他的头,吻上,久违的感觉把他那颗空虚的心瞬间填满,再也不想其他。楚泽漆在他手下挣扎,一张脸挣扎到扭曲,拼命往后仰,但无奈四肢被锁,又没武功,只能被迫接受这绵密又冗长的一吻。
吻毕,他狼狈的喘着粗气。叶明悠不笑不语望着他,眼里意味深长。
“叶庄主大半夜不睡觉,还有闲心来看我这刀头活鬼。”话语间虽满是嘲讽与不屑,眼睛却频频斜过来,斜到衣服上。见他不答话,又继续道:“叶庄主若还想活命,最好离我远一点。”
“我若不想活呢?”叶明悠盯着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低肩喜袍自他身上脱落,他展开喜袍披在他肩上,转身拿过烛台。昏黄烛光里,一双疑惑的眼睛看向自己,紧抿着唇,头发被污血黏在一起,身上的凤纹黯淡无光,简直有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