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不再说了。只留下花满楼一个人在那里猜测起来。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认识的老板岂非有好多个?六童要找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车轮轧过青石板,轱辘轱辘一路向前。坚硬的青石板没有被压塌,只留下了两道浅浅的土痕,很快就在后面人的行走之中给磨灭了行迹。
镇南镖局的徐总镖头押着几车的货物。带着门下弟子前来投宿天翔客栈。掌柜的点头哈腰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住宿,独立的小院,摸着一大包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徐方莲安排了轮班守夜的人,郑重的嘱咐好了各自该做的工作。
这是一趟普通的走镖。里头装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金银珠宝。主顾是一个大老板,有事先行,他要带的东西就教给了镇南镖局以着保镖的方式送了过来。
对于身经百战的徐方莲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工作。轻易就可完成。
只消明天一送,他就可以带着弟兄们回镇南局里头休息一阵子了。
夜深露重。树影婆娑。
值班的人稍稍放松了一下站姿,揉着迷蒙的双眼,时不时的盯一下箱内的货物。
客栈里不远处的天字一号房此刻门户大开,屋里一片狼籍,被褥枕头被剑戳的破破烂烂,箱子随意被人翻倒在地上,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概都已经被搜完。
其他房里的客人睡得神魂不知,呼噜打的震天响。
一楼的小二头一点一点在打瞌睡,掌柜的趴在桌子上,脸上印了好大一团墨渍全无所觉。
大敞着的房间门像是在黑暗中张开嘴的巨兽,无声的嘲笑着世人。
一阵风吹过,扬起的尘土迷了人的眼睛,守夜的镖局小徒揉了一下眼。
此后的夜,大约又平静不起来了。
第21章 花家六童(五)
天翔客栈一向热闹非常,人来人往,楼上有人睡觉的,睡觉的有抱着美女的。楼下有人赌钱的,赌钱的有出老千的。
今天的天翔客栈热闹更胜以往。楼下有很多人,却没有赌钱的人。楼上也有很多人,却没有抱着姑娘睡觉的人。但它依然很热闹,因为这楼上楼下的都在看热闹。
昨夜这里出了一桩事。
掌柜的欲哭无泪,颤颤的揪着胡子靠在那已然已成一团糟的门边上,嘴里直喊娘。要是这小偷收敛一些,不要开着门,他或许还可以低调行事。谁知那贼偷就偷了,居然还不关门,他怒气冲冲的打了小二一记头塌:“早上起来干嘛去了!早点告诉我就不用成这样了,你的眼睛是瞎的啊?”
小二摸着头,心中道,天知道昨晚好睡的跟死猪一样还不是被你压榨的,不许别人起来去茅房么,总有人会看到这大开的门,看到的人当然会要去报官。你想私了也不成。不过他说:“可这房的主人不是没有回来么。”
他的脑袋立马又遭遇了一次重击,掌柜的恨铁不成钢:“有屁用,有屁用。”
这么吵吵闹闹的功夫,有好事的人想摸上楼来,被五大三粗的老板娘给轰了下去。老板娘平日里不常出来,但因为如今她男人实在镇不住场,于是她就破天荒的杵在了前头大堂。城里有一个老板娘,一个最美的老板娘。城里还有一个老板娘,一个最彪悍的老板娘。
这两种类型无疑就是两大杀器。
前者是色欲勾人人自醉,后者是脊背发凉心自累。
身材魁梧令更多男人自愧不如的老板娘气势汹汹往那一站,把那些探头探脑的看热闹人堵在了楼梯门口,把那些收拾着包袱想要退房的人堵在了楼梯上头。
“你这不对啊老板娘,你什么意思?”
当即就有人不干了。
老板娘气定神闲:“意思就是让你们该回家喂n_ai的回家喂n_ai,该回房睡觉的回房睡觉。”
“哈,你这里出了贼,还好意思收人钱么?谁放心住你这里。”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大概在三十左右,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他身材精瘦,站在老板娘身边简直像是母j-i旁边一只小j-i。
老板娘瞅着自己的手指甲,她虽长的五大三粗,不只是称不上美女,更连小家碧玉也算不上,手指甲却保养的很好看,拿凤仙花汁儿涂了,红艳艳的。于是此刻她便朝着那红艳艳的指甲吹了口气说:“我这个客栈是老字号,开了个年头,从我爹那一辈起到我这一代,就没有出过毛贼。司空摘星听过没,偷王之王。人家偷王之王还在我这里睡过。怎么会有不长眼的小贼。你要是连这里也信不过,恐怕也没有别的地方好信了。”
“可这事实摆在眼前,偷王之王的老爷子在又有什么用呢。”
老板娘指着门口,说:“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走。不过我只会以为你作贼心虚,只有贼才会想在第一时间离开案发现场。”
说着,她也不等别人反驳,只雷厉风行的吩咐着:“二子去衙门的人来,三子给我去算账,但凡是今天要退房的,通通给我记下名字。官爷回头找起人,我们也不至于没有交待。至于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说,你房里那个脱的光光的女人是谁?”
掌柜啊的一声惨叫:“耳朵掉了掉了! !”
这最后一句已经是揪着掌柜的耳朵在怒吼了,听的周遭一圈男人往后退了三步有余。
原来昨晚那阵酣睡,睡的死死的不止是客人小二还有掌柜,还有原本等在掌柜房里的狐狸精,她原本是掌柜说好了等他忙完来侍候的,谁成想全都睡的死过去了,第二日竟被老板娘逮了一个现行。
女人发起吃醋的威风来更胜她之前的模样千倍。原来还有心要退房不搭理老板娘所谓官府论调的人们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头滴下几滴冷汗。
吃醋发火的女人惹不得!
不过便在此时,偏偏有两个人不退反进,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不止是走了进来,更是上了楼。就有声音问:“怎么了这是?”
老板娘好话说尽还有人这么不长眼,她怒从心起回头就骂:“瞧你长的人模人样的耳朵被耗子叼了眼睛被鹰啄了吗?老娘刚才讲的你没……”
话嘎嗒断在一半。
老板娘松开揪着掌柜耳朵的手,面上堆起笑来,声音一下子变得无比柔和:“老娘,不,我是说,这老家伙耳朵聋了眼睛瞎了让这里这么乱。您要是想上楼,可得先等等吧。”
她变得如此之快自然是有理由的。
一如男人见了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路一样,女人见了漂亮的男人也会走不动路。
而此刻站在老板娘面前的两个男人,何止只是长的人模人样。倘若人人都长他们那个样子,估计这世上一定变得相当的赏心悦目。
那其中一个男人慢慢走上楼来,挡在前面的人自然的让出了一条路。他的声音很轻柔:“我是不是已经交了钱。”
老板娘尴尬的笑:“是。”
那男人又说:“交了钱这屋子是不是给我住。”
老板娘更尴尬了,她试图以美色说话:“也是。”
可惜她的美色实在没有太多的人欣赏的来。那个男人自然也是如此。于是他说道:“这样说来,我进自己的屋子,为什么要等一等。”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踏上了最后一步台阶,二楼第一间屋就是失窃的屋子。
男人抬眼看了一圈,微笑起来:“原来如此。”
掌柜的诚惶诚恐:“已经报了官。”
屋主在里头慢慢的走了一圈,抬头看看天花板,看看地下,最后行至床边,一边说‘倒也不用’,一边哗的掀开了床板。
站在外头的掌柜眼都要瞪圆了。
他瞪圆,自然不是因为这床板如此不堪一拉,而是这床板底下居然躺着一个人。
老板娘也瞪大了眼睛,同时又看了那身材瘦小的小胡子男人一眼,心中暗自比较,这世上的男人不少,长胡子的男人更不少,怎么分明都是两撇胡子,有的人可以长的漂亮的像是眉毛,有的人却猥琐的叫人多看一眼都觉伤眼。
那屋住俯视着这床板下的人,淡然道:“我们好像没有约在这里见面。真是有缘份啊,陆小凤。”
那令老板娘芳心暗动,令掌柜瞪大双眼的人,可不就是陆小凤。
此刻他乖觉的躺在地板上,吹了吹胡子上的灰尘,嘿嘿一笑,十二万分的尴尬。
“原来这是你的屋子,六哥。”
能被陆小凤叫六哥的人,天下可不就那么一个。
花家的六童花拂槛。
同花拂槛一起来的男人,此刻也走进了屋子,当然也是陆小凤的老朋友,花满楼。
花指槛看着他,脸也不转,朝花满楼道:“小七,你没有说过,陆小凤喜欢睡在别人的床底下。得幸好昨晚我同你睡了。不然岂不尴尬?”
花满楼好几句话哽在喉咙口,半晌只能说十分无奈的道:“陆小凤,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无奈的不止是花满楼,更是陆小凤。
他无语望天花板了一会儿,说:“我只是睡个觉,你们信么?”
花满楼走至他身边,试图拉他起来。因为如果能第一时间起来,恐怕陆小凤是从来不愿意躺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的。
六童略拦了他一下。转手自己去把陆小凤拉起来。
陆小凤起来后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仪表总要注意。当然,也因为六童审视的目光让他面皮子不自觉得就薄了那么几分。
回过神来的掌柜心里一阵欢喜,他当然是欢喜的,因为睡在床底下的是陆小凤,而不是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亦或者是贼眉鼠眼的男人。于是他立刻挺起了胸膛:“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二子也别去喊官老爷了。有了陆小凤,什么事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