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张贺今年也快十五岁了,寻常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不止一个。张贺这些年虽然忙于仕途,一个月里只有三四天能回张府,其余时间大多数值宿在未央宫内,小部分时间在上林苑里继续捣鼓一些小玩意,家里也不急着给他提嫁娶之事,所以刘据一直没有想过张贺也是到了可以动春心的年纪了。
有难道是有了心上人了?这么想着,刘据的内心就无端地酸涩起来。
另外一边,张贺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石渠阁,刘彻想要沟通西南夷,让张贺给他去找几本那些西南偏远小国的古书纪。张贺一边在巨大的柜子前面翻找,一边心里暗暗骂自己,被鲤鱼提了一句身边有穿越者之后,竟然有点杯弓蛇影起来,日日在思索那个人到底是谁。
适才刘据喊自己的时候,张贺抬眼看到刘据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在心里问:太子殿下总不会是那个穿越者吧?
想到自己这层奇思妙想,张贺不仅在内心嗤笑了一声,他和刘据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怎么不知道这就是个原装的太子?张贺不由得暗暗怪自己疑神疑鬼,既然那个穿越者潜伏在身边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那么说明那个人不一定会对自己不利,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到时候认个亲,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只是不知道这个穿越者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从现代的中国穿过来的呢?
张贺脑内的想法层出不穷,天马行空,这样放飞思维的时候,他寻找书籍的效率明显大大降低,找了半天也没有找齐刘彻需要的古书。
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用书轻轻敲了张贺一下。
张贺猛地转过头,却发现一个同样穿着侍中服装的俊秀少年正站在他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张侍中,你在找什么书,怎么半天也没找着,需要我帮你一起找吗?”
眼前这人是前阵子新来的侍中,郎中令龙额侯韩说的次子韩增,按照侍中里的惯例,张贺和他也搭档过几次值宿,指点过他一些注意事项,两个人因为年纪相仿,颇有一些共同语言,所以相处得还不错。
“韩侍中,我在找一本古蜀国的书籍记录,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韩增略微思索片刻后回答:“好像还真有见过,张侍中稍等,待我找找。”
只消等了片刻,韩增就拿着一捆厚厚的竹简走了过来,对张贺说:“你看看是不是就是这卷?”
张贺将竹简上面c-h-a着的骨签拿了下来,看到上面果然刻着古蜀两字,正是他想要找的那本书,于是喜笑颜开,对着韩增道谢道:“多谢韩兄相助,不如我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陛下想必等急了吧。”韩增看了一眼石渠阁正中悬挂着的巨大滴漏,又看了一眼张贺脚畔堆着的一大堆竹简,“这些太重了我怕张兄搬不动,正好我现在闲着无事,不如我帮你一起吧。”
“那就有劳了。”
张贺一边走一边偷瞄韩增的侧脸,心里想着,韩增作为侍中平时大伙在住所也算是朝夕相处、日夜相对了,如果他是穿越男,那也对得上鲤鱼说的那句话。
想完张贺苦笑着摇摇头,这么推测,不光刘彻的侍中全体都有嫌疑,这偌大未央宫里他平时接触过的那么多人,还有外面打过交道的官员,全部都要怀疑,要从这么庞大的人群里找出穿越者,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只能让自己望洋兴叹了。
看来还是要想个别的法子将对方钓出来才好。张贺在心里默默思索了起来。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穿越者认出这个不是当前时代的人能想出的点子,又不至于暴露自己?当华灯初上的时候张贺来到太子宫,和刘据坐着聊了一会天又玩了一会博陆,看到刘据翻找东西的时候露出当年他们合作揭穿神棍李少翁的皮影小人一角,张贺才突然有了灵感。
眼看马上要到七夕了,西汉这个时候虽然没有成型的七夕过节的传统,但宫里少不得也要张挂彩色的灯笼,宫中女眷在高楼上对着星星乞巧,还有有一些爱情主题的庆贺活动。
张贺将那张皮影拽了出来,对刘据说:“殿下,要不要我们今年七月七日给宫中的皇子公主们出个节目?”
“好啊,难得子珩如此有雅兴,就都依你。”刘据欣然应允,又带了一点好奇追问道,“你想要演个什么节目?”
张贺托腮想了想,多年前他让宫人排练的那些个皮影戏都是当时现成的神话故事,什么西王母啊瑶姬啊云中君啊山鬼啊,不过这次他要特地准备一个除了穿越者大家都没听说过的。
张贺徐徐开口:“就排演一个海洋之心的故事吧。”
第91章 七夕
七夕那天的时候, 未央宫到处悬挂了彩色的灯笼,倒映在沧池的碧波里, 仿佛天上的星河落在了池中。
这天傍晚, 张贺命人在沧池边搭建了一个小竹台,在上面挂上幕帘, 只等观客到齐,就要上演皮影戏。
刘据的三位姐姐和鄂邑公主均已外嫁,不再住在宫里,因此今晚前来的除了刘闳、刘旦、刘胥三位公子之外,还有其他妃嫔后来为刘彻所生的两位公主阳石和夷安。
这些皇子公主和刘据一起被张贺安排在了最前列的贵宾席上,在后面两排座位上,张贺还邀请了侍中里今晚得空的人前来观赏, 霍光、金日磾、韩增等人都应邀前来。
此外张贺还让陶令在宫中传话,有想围观的宫女和太监, 今晚都可以准时前来观看, 因此在贵宾席后面特地空出的场地里,此时已经熙熙攘攘站了不少人。
张贺见围观群众都到位得差不多了, 就对陶令比了个开始的手势,陶令随即转道了幕帘后面, 在竹台后面的灯笼被点亮, 将那块白布照s_h_è 得透亮。张贺自己也在刘据旁边的位置上跪坐了下来。
刘闳素来和他亲厚,就扯了扯张贺的袖子,好奇地问:“子珩,今晚要演什么新故事?”
张贺侧过头对他微笑道:“一个应景的小故事, 你且看着吧。”
话音刚落,只见幕布上一艘高耸的楼船缓缓地行驶而出。陶令站在竹台下方的小船里指挥,早有幕后cao纵的人将灯笼全部换成了蓝绿色,此时幕布上碧波荡漾,伴奏的乐师吹起了悠长的笛子。
海鸥在天空中盘旋,又消失不见。一个穿着丽服的贵族少女伫立在船头,凝望着远处的大海。
在古琴和笛子的伴奏下,由一名擅长唱歌的宫娥唱起了那名少女的故事。原来这名少女是南方海岛上一个国家的公主,她被迫嫁给陆地上的一个强大王国的王子,但她心里是完全不喜欢这门和亲x_ing质的婚事的。
正当她离开故土,愁肠百结的时候,一个阳光淳朴的书生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名书生经常跟随海船出海,以替人抄写文书和记账本谋生,他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过很多新奇的玩意,因此见多识广,和那名忧伤的公主谈起了海外逸闻,两人越谈越投机,渐渐萌生情愫,只是相见恨晚。
公主脖子上戴着一串非常珍贵的蓝宝石项链,是那名王子迎娶她的聘礼之一,叫做海洋之心。公主原本打算一下船就和那名穷书生私奔,不料大船却遭到海盗的追击,仓促避让中撞到了礁石,硕大的楼船瞬间侧翻,而当时正在船头和书生谈情说爱的公主勉强逃过一劫,没有被船倒伏时的巨浪瞬间拍入海底。
但楼船很快沉没了,海面上只剩下一块小小的甲板,根本容纳不下两个人,书生说自己会游泳,就让公主端坐在甲板上,自己在海里边游边推着公主前进。黑夜的茫茫大海,海水冰冷,书生体力渐渐不支,好在远处看见了一点渔火,公主大声呼救。
可惜当渔船即将赶过来的时候,海面出现了旋涡,书生用尽最后的力量将甲板推出旋涡,自己却被卷了进去。获救的公主悲痛欲绝,将那串昂贵的海洋之心扔入书生消失的旋涡。
多年以后,公主已经变得非常年迈,当她临死之前,她仿佛看到一片湛蓝的海水充满了自己的床榻,那名依旧年轻的书生出现在她梦中,将她带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颇具悲剧色彩的爱情故事演完之后,在场很多观众都为之唏嘘。刘闳更是看红了眼圈,对张贺说:“就不能给他们编一个好的收尾吗?”
刘据拍了拍刘闳的背安慰他,也凑过来说道:“闳弟说得极是,子珩这个故事未免也编得太可怜了,不能和牛郎织女一样让他们隔断时间见上一面吗?”
“那好啊。”张贺爽快地答应,让人拿来笔墨,他迅速在纸上写了现场改编的喜剧版结局,然后交给陶令。
陶令拿到了新的故事结局,指挥大家重新登台将结局部分演了一遍,在改动过的故事里,公主在距离楼船沉没海域很近的港口住了下来,每隔七年七月七日的时候,海港都会起大雾,有一艘幽灵船一样的楼船破开雾气而来,从海底归来的书生从船头跳到岸上,和公主相会,他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二天天一亮书生就要和幽灵船一起消失。
故事的结局是公主和书生执手相看泪眼,然后公主语带哽咽地对书生说:“七月七日清凉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一场皮影戏散场,张贺先陪伴刘据玩了一些七夕皇宫里的保留节目——多数是宫女们在玩,他们负责在旁边看。
汉代虽然还没有大规模过七夕节,但无论民间和皇宫都有了七夕穿针乞巧的风俗。乞巧一般选择在地势高的楼台上,因此椒房殿的宫女们在这一天就聚集在了两处凤阙上。
心灵手巧的宫女们一手执着五彩丝线,一手执着七孔银针,对月快速穿针引线,比赛谁最快穿过所有针孔,谁乞到的巧就越多。这种行为是向织女星祈求智巧,也是宫女们难得的娱乐比试活动之一,因此她们玩得分外认真。
“子珩要不要试试穿针?”刘据坏心眼地在一旁提议。
“我还是算了,我连一个针孔都穿不过去。”张贺连忙摇头,“你还不如让我去s_h_è 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