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和她聊了几句,从她那里探了点口风,姑娘家对你还是蛮心仪的,依我看哪,你挑了日子,将人纳入太子宫中,还有那李娃,从小跟在你旁边长大的,又喜欢你,我看你也可以……”
刘据见卫子夫越说越离谱了,连忙打断道:“母后!李娃我从小就当妹妹看的,你也别乱点鸳鸯谱了。”
“《诗》曰,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兄弟之情虽好,也要当心南山张开的落网。”卫子夫转头对安静跪坐在一旁的张贺说,“我是看着张贺从幼童逐渐在据儿旁边长大起来的,相信你也是秉承了张汤的志向,要做一名端方明正的君子,你说是吗?”
“臣一直谨记长辈的教诲。”张贺抬头对上卫子夫若有所指的眼神,心中一惊,顿时感觉如有芒刺在背,心想他和太子的那点猫腻不会被卫子夫给看出来了吧?
刘据有心回护:“母后,您教训孩儿就是了,为什么要扯上张贺?”
“为什么?你是我的孩儿,你心里存的什么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卫子夫脸上似笑非笑,一双美目凝视着刘据。
在卫子夫那清澈的双眼貌似平静的注视下,刘据也觉得有些不安了起来,不过他平素里受宠惯了,此时还死鸭子嘴硬说道:“孩儿不知道母后在说些什么。”
“你不愿意纳史姑娘或者李姑娘,先前又在你父皇和我面前屡次拒绝从郡国挑选淑女充入太子宫,都是为了张贺吧?”
张贺连忙从自己的位置上膝行下来,跪伏在地板上:“臣有罪。”
卫子夫刚才图穷匕见,给张贺立了个下马威,此时方才不徐不疾地说道:“我观张侍中平时聪明伶俐,颇有口慧,此时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了?还是你以为我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阿母,只会把据儿的错全部推在你身上?”
“不,太子殿下无过,俱是臣一人行为不端。”张贺很快将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责任来,毕竟如果自己当初积极拒绝刘据,就不会让太子和皇后发生冲突。
刘据连忙走过去,想要将张贺扶起来:“孩儿一人做事一人当,此时不应怪罪张贺,是我自己起了不应该有的心思。”
“好了。”卫子夫今天本来就不是来拆散他们的,毕竟这种事情也算是老刘家每一代的传统了,她只是准备来敲打敲打两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小少年的,“张贺也起来吧,不用跪着了,我屏退左右就是为了好好和你们说说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谢中宫宽恕。”张贺坐直身体,目光投向卫子夫。
卫子夫对刘据说:“这断袖分桃之事,在皇家也不算什么,我和你父皇并不会过多干涉你,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别人知晓,张贺又当如何自处?”
“我和张贺并没有……”刘据脸上一红,“总之我们两个还在彼此心悦之的阶段,并不是同你想象的那样,而且我并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傻孩子,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被人走漏的消息,你瞒得了一时,但随着你年龄增长却迟迟不肯纳妾,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那些捕风捉影的人难保不会从你和张贺身上联想到什么,到时候张贺平白担了佞幸误国,迷惑太子影响国柞绵延的罪名,我看你怎么收场?”
“母后的意思是让我纳一个姑娘,生育皇孙?可是我不想耽误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的一生。”
“你天x_ing善良,有此顾虑,我也想到了,不过帝王家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也要权衡利弊,想想你所以为的钟爱,是否会把你意中人推向万民唾骂的境地。”卫子夫对刘据说道,“张贺本是前途无量,如果不旁生枝节,他也许是你将来的辅佐之臣,这件事情,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想清楚了。”
“母后要我想清楚什么?”
“没有什么两全之法,有舍必有得。”说完卫子夫对张贺说,“张贺,我一向很看好你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据儿年轻气盛,难免有糊涂的地方,你平时多规劝一下太子,我和太子还有话要说,你先退下吧。”
“诺。”
张贺退了出去,在他关上门之前,他看到刘据投过来的急切的一眼,那眼神含着万语千言,又充满着患得患失和不安之情。张贺本来随着卫子夫一番话硬起来的心肠,很快又软了下去。
张贺在迂回的长廊上行走,紫藤花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在阳光下艳丽夺目。
也许这长安的一Cao、一木、一花,乃至任何一人,都不属于他这穿越而来的异乡人。韩增那句话说得没错,穿越者本来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又遑论和青史留名的人物谈恋爱。
张贺觉得自己也许是在长安城呆得太久了,久得遗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从哪来来,最终又将归于何处。
透过紫藤花帘,他看到池塘畔史妙仪正站在一处花荫下,用手中的团扇去扑一对玉色的蝴蝶。那双蝴蝶飞得时高时低,史妙仪只是和它们嬉戏,任由它们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少女、花树和蝴蝶,看起来像一副意境悠远的工笔仕女画,这才是原本应该属于刘据的世界。
张贺一边心乱如麻,一边走出了长廊,那史妙仪看到他走到近前,就将团扇握在手中,步履轻便地走了过来。
"张侍中。”史妙仪微笑道,“能否有空陪我聊上几句呢?”
“史姑娘想和我聊什么?”张贺问道。
史妙仪轻摇团扇:“张侍中不想和我谈谈吗?我可是一直很好奇呢,关于你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张贺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史妙仪说道,“刚才中宫留你下来应该也是为了此事吧?”
“如果姑娘想因此对我说些什么的话,我想说,只要殿下愿意,我自然会及时抽身,不会影响你们什么。但如果殿下不愿意,那么……”张贺脸上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请恕我无能为力。”
“魏姚对我说你是个滑头,今日所见,可见其所言非虚。”史妙仪往前走了一步,“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和殿下怎么会变成那种关系,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人不一样了。”
张贺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难怪我在鲁国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召我入京的诏令。”史妙仪一字一顿地说道,“原来这一世最大的变数,竟然是你啊,张贺。”
一阵风穿过长廊,仿佛带来了长安城荡涤的尘埃,血与火,生与死,过去和未来在一瞬间连接到了一起。
“这博望苑的风,比以前要爽利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看出我准备怎么安排史良娣和刘进了吗?
太子没有老婆孩子不行,又不想破坏1V1,又不想让女配当那种可怜炮灰
只能想了这么个法子,大家怎么看
剧透:下集会带点玄幻剧情
第115章 荷池
“史姑娘知道博望苑以前的风是怎样情形?”张贺望向史妙仪, 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征和二年, 长安城血雨腥风。”史妙仪缓缓说道, “我在椒房殿陪伴中宫,虽然只是初秋, 但风吹得人透骨生凉,那悬挂在梁上的白绫,就在我面前不断飘荡,犹如一个久久不肯咽气的幽魂。”
“你是史良娣?”张贺问道,“你也重生回到了过去?”
史妙仪点了点头:“我至今难忘脖颈被拉扯的巨疼,但当我彻底失去意识后,发现自己竟然在鲁国的家中醒来, 我还是尚未嫁做人妇的鲁国史家的女儿, 所有一切竟然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偏殿, 这里没有来往的仆从,是个适合说些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的绝佳场所。
“既然如此, 你为何不来长安城?”
“我一个姑娘家, 哪有这么容易离开家, 千里迢迢奔赴长安?我本以为等到元鼎四年,会有诏令让我入太子宫, 结果等了快三年都没有等到,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正好家兄进京任职,我就直接跑来找太子了。”
“你找到太子之后有何打算?”张贺柔声道,“你和他原本就是夫妻, 我于情于理都不会再拆散你们,知道你是史良娣之后,我可以选择离开。”
“不用了。”史妙仪也微笑着说,“我并不是来和你抢太子的。不瞒你说,来到长安之前,虽然我打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迹,在见到太子之前,我还幻想过能不能和他再续前缘,但现在我知道了,博望苑的风已经不同以往,也许我和刘据只有一世的夫妻情分,既然这一世他有了意中人,那么我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了。”
“史姑娘倒是想得通透,贺自愧弗如。”
“我有一件问题一直想问你,既然你也是重生的,那上一世最后太子究竟有没有最终逃脱?”
“我和太子一起逃出了长安城,在一户农家藏匿起来,却被追捕的官吏发现,太子救了我一命,自己和两个皇孙却……”
“我知道了。”史妙仪悲叹道,“想来上一世如果是圆满的结局,你也不会重生了。”
张贺下意识地安慰道:“刘进的儿子刘病已最后登上了皇位,成为了中兴之主,一代明君。”
“你知道得比我多。”史妙仪惨然一笑,“那些真切发生在我身边的巫蛊惨案,如今说起来,倒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