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自然是指的一年前带他离开这里的一度王爵。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不累,不累。”格兰仕再次伸出手,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了抱她:“舅妈,我可想你们了。”
他揉揉眼睛,恢复了平日里笑嘻嘻的样子。
“怎么突然回来了啊?”她伸出手,怜爱的揉了揉面前大男孩的脸颊。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此刻终于不再是曾经那个瘦弱的小毛孩子了。
“呃……其实吧……我们要去沙漠一趟。”见老板娘疑惑,格兰仕便侧过身,一把将身后的银尘拉过来:“和我的……同伴,他叫银尘,我们一起去沙漠找个东西。”
银尘踉跄了两下,怨念的回头看了看格兰仕,然后转回来,勉强勾了勾嘴角。
“好,好。”老板娘笑了,脸上深深浅浅的褶子都因为这个笑揉成了花,但随即,便严肃的说道:“不过,你们进沙漠可要小心啊,最近里边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一群蝎子,毒得很哪。你大姑家的三姑娘和三叔家的老幺前些日子就被蛰了,现在还没醒过来呐!”
“嗯,我们会注意的。”格兰仕笑了笑,不置可否。
“好啦,明天我给你们安排个骆驼,你们骑着去吧。今天先去冲个澡,睡觉……这些日子,风沙又大起来了,走两步就是一头一身的沙。特别是你那个同伴……银尘是吧?姑娘家的头发,最沾沙子了……”
银尘的眉毛轻轻的跳了两下,刚要开口反驳,格兰仕却一把拽上他就往客栈里去了,同时还喊:“知道啦,池子还是在老地方是吧?还有舅妈,老黄还在么?我们明天骑它去好不?”
“好,好,老黄在后院里呢,它啊,还跟以前似的,天天等你来牵它去沙漠里玩呐……”
老板娘说着,眼底浮起一层泪光来。
“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啊……”
她笑了笑,转身回到楼上去了。
旅馆后的露天温泉水汽氤氲,温暖的水流轻轻的扑打在圆石垒就的池边,拍打起一串小小的浪花来。温柔的白色仿佛液体一般流淌在空气里,在星点闪烁的烛火光下呈现出温黄的暧昧色彩。
“喂,这里真的是沙漠附近?”
“当然,不然吹你一头一身的沙子是哪里来的。”
“可是。”银尘看着不远处在温泉的出水口下边摆弄着自己一头黑发的格兰仕,抿了抿嘴角,问道:“沙漠里,怎么会有温泉的?”
“你看见哪边那座山没?”格兰仕略微抬起头,从头发湿漉漉的缝隙中看着他:“就那个。”说着,腾出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沉默在夜色里的山脉。
银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道:“看到了,怎么了么?”
“那座山脉是水地交界的山,有不少都是活火山。它们横在那里,把海洋上吹过来的暖风都挡住了,这里没有降雨,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沙漠。”
他说着,将头发甩到后边去,露出宽阔的额头。不知道是灯光还是什么缘故,他的一头黑发,看起来黑的发红,深邃的绛红色混杂在黑色中,仿佛是地下隐隐涌动的岩浆。格兰仕走过来,随便的往银尘身边一靠,笑嘻嘻的。
“明天就出发吗?”
“嗯,明天下午出发。”
“那上午呢?”
“睡觉。”
“为什么?”银尘的眉梢轻轻的跳了跳。
“上午出发的话,正午时分我们正好在沙漠里边。”格兰仕转过头,安静的望着他。他的眉毛上挂着一层细小的水珠,在氤氲的水汽之中他锋利的轮廓也显着温和了不少:“会被晒暴皮的。”
“所以?”
“所以我们上午睡觉,傍晚的时候再进沙漠。连夜赶路,差不多第二天热起来了,也就到达神殿了。”
“这样。”
“嘿嘿,虽然我魂力方面不如你,但要说对哈巴尔的了解,你可不如我。”格兰仕大方的笑着,将双臂撑在池壁上,小麦色的皮肤下呈现出结实的肌肉来。银尘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银尘?”
“嗯?”
“我想亲你一下。”
“啥?!”银尘连忙瞪大眼睛离他远点。
“脸颊!”对方跟上来。
“不行!”
“就一下也不行?”格兰仕停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银尘躲在池壁的角落里,脸微微的泛着红。
“好……好吧。”他一脸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格兰仕“噗”一声笑出来,然后靠过去,轻轻的在他泛红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那个……格兰仕……”
“嗯?”他靠在银尘身边,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肩膀。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时不时有水珠滴下来,在温热的水中荡漾开一圈涟漪。
“你……真的是……喜欢男孩子的?”
“嗯呐,怎么了?”
“可是……我喜欢女孩子啊……”银尘向水里沉了沉,水波荡漾进他颜色很淡的眸子里,呈现出一片粼粼的微光。
“没关系,我就像这样看着你。”格兰仕笑笑,不知可否:“每天和你在一块,练练魂术,开开玩笑,以逗乐你为终极目标挺好的,嘿嘿。”
“噗。”银尘被他傻笑的样子逗乐了,于是两个人泡在温泉里,彼此不知道为什么的笑着。
“你笑起来真好看。”格兰仕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哪有……”
“本来就是。”他伸出手,轻轻在银尘的头顶揉了揉。
“不过,格兰仕。”银尘也整了整表情,严肃的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必定会分开的。”
“什么?”
“你,我,东赫三个人里边,必然会有一个人最后成为一度王爵。而成了一度王爵,剩下的两个,就都会死掉啊。”
格兰仕望着他,巧克力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泽。
“银尘,你想当一度王爵吗?”
“想……是当然想。但我更喜欢现在的日子。你看我们的王爵,每天都那么劳累,那么孤单的样子。”
“你想当,我就全力支持你。”
格兰仕说着,抓住他的手,将它用力的握在掌心。他望着银尘,目光坚定而动人:“我听说,没有成为王爵的另外两个使徒身上的魂路和魂力,会变成新王爵的一部分。这也是和你在一块啊。”
“更何况……我只是想看着你,仅此而已。”
此刻的两个少年都不知道,不远处的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一个如此出乎一些人预料,却又在一些人掌控之中的命运。
分崩离析的命运。
【五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薄薄的雨丝,没日没夜的下着,天空中一片分不出晨昏的苍茫。
雾隐湖面上忽然蔓延开一层薄薄的冰,凝固着雨滴融进湖水是荡漾开的波纹,但随机,便被接踵而至的雨滴打碎。
漆拉轻轻舒了口气,将悬在空中的手轻轻一放。
毕竟是为了任务而做的封印。漆拉望着远方逐渐模糊的湖面,心里轻轻的念着,嘴角的弧度像是嘲讽。
看来还是做了关键时刻的备份啊。
魂力的流速虽然几近凝固,但做出个棋子逃走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叫他怎么逃啊。
雨丝一丝一毫的渗进他银白的发丝里,刺激着昏沉的大脑。只是,头顶不断砸下来的冰凉质感忽然就消失了。同时,视线里微微的一暗。
“漆拉王爵。”身后传来东赫沉静的声音。抬头看看,是一把淡金色的伞,仿佛秋日枫叶一般的淡金色。
“把你淋坏了,王爵是不会放过我的。所以快回去吧。”似乎是在说笑,但无论是声音还是感情都是僵硬的。漆拉冷冷的笑了笑,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东赫举着的伞下。
“漆拉王爵。”身后再次传来东赫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不要走得太远。”
语毕,东赫将淡金色的伞轻轻放在地上,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白色宫殿。
漆拉捡起地上的伞,轻轻的转了转,仿佛在欣赏伞上细致的纹路。嘴角勾起一抹笑,似冷嘲,似自哀。
你是在说什么呢,东赫。
初秋的细雨,已经带着点冷的意味。漆拉打起那把淡金色的伞,安静的仍然站在雨里。连呼吸都淹没在了雨丝的敲击声中。
他望着伞外淹没在苍茫中的雾隐湖,嘴角忽然微微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在层叠的雨丝之中,这个微笑绽放在他比女人还要精致几分的脸上,一瞬间仿佛可以让人为之生,为之死,倾尽一切,只为这一个笑靥。
然而他的笑靥只为这个人——这个踏着湖面的水花步步走来的,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人。他没有打开魂术的屏障,任凭雨丝将他一身象征性的金袍和一头如瀑的金发微微打湿。他如海渊般蓝得深邃的双眸中盛满了温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