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男孩子抬起头,望向拦住他手的人。那人看上去二十出头,一身棕色的袍子上用金丝绣满了繁乱的花纹和各种精美的宝石。虽然华贵,但却能看出只是出自平民中的富贵人家,并不是什么正经的贵族。
“这个牌子,我要了。”男人眯起眼睛望着他,一脸的轻蔑。
他当然不会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年轻男孩子,竟然会是当今亚斯兰一度王爵的地之使徒。他说着,松开手,伸手要去拿店小二手中攥着的铜牌。
“啪!”
一条细细的水流忽然从男孩子的身后射出来,狠狠地打在了男人伸向铜牌的手上。然后卷起两枚光滑的铜牌,如同一条水蛇般灵活的“刺溜”一声滑回另一个男孩子的手上。
男人瞪着眼睛,望着三人中唯一一个露出脸的男孩子。他看上去约莫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张清秀的脸上笼着一层细密的寒霜。他身上如云如雾一般的白色长袍,仿佛山间的雾岚一般悠悠的浮动着,一条水蛇从店小二刚刚放下的铜壶的壶嘴中钻出来,索绕着他修长的手。
而他的手中,正是那两张被水蛇夺走的铜牌。
他冷漠的声音像雪花一样冰凉的包裹过来:“你没有看到,这两张牌子我们已经要了么?”
男人扬起下巴,眯着眼睛“哈、哈”地干笑了两声,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是谁?”
坐在大堂里的客人们,有魂术师,也有镇子里的居民。此刻他们看着对峙着的四人,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你是谁,无所谓。”白衣如雪的男孩子,声音像是冰川融化流下来的小溪,清亮,冰凉。
“唉,那还真可惜啊……”他耸了耸肩,特别可惜的样子:“你们三个,也是来抢暗骑的?快放弃吧。”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感起伏。
“因为……暗骑,我要定了!”
说着,他的眼睛里窜过一条狭长的金芒。
所有桌子上的铜壶忽然沸腾一般的跳动了起来,壶盖“噗”的一声被水流顶的飞起来,迅速的汇合成一条巨大的水龙。原本在客栈门外偷着看的小镇上的孩子们,顿时被这条狰狞的怪物吓得“呜哇”乱叫着远远逃开。同时,大堂里也乱成了一团。只有那些魂术师们,还冷漠的坐在原位,一双眼睛望着男人和他用茶水制作出来的水龙。
对他们来说,少一个和多一个,都无所谓。
“哎呀哎呀,这样子,多伤和气啊。”
突兀而娇媚声音来自男人身后那个穿着艳丽纱裙的女人。她风情万种的伸出手,将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搭上男人的肩膀,柔媚的靠着他:“一群小孩子罢了,让让他们吧。反正他们早晚也会被杀死,那暗骑,最终也是你的。是把,金鎏?”
金鎏回过头,伸手拦过女人盈盈一握的腰肢。她饱满的发髻上花里胡哨的插满了各种镶嵌着五彩宝石的簪子,在明亮的灯光下晃成一片。“是啊,不过,只要懂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保存点体力和魂力准备逃走,还是能避免肠子脑子淌一地的。把原本一张好看的脸搞成这样,你们,何必呢。”
“你!”黑袍的男孩子一把扯下兜帽,露出英气的面庞来。他指着金鎏,身上的黑袍被无形的气流炸得砰然翻动。
“你不要太过分了!”格兰仕冷冷的吐出这句话,脸上渐渐地拢起一层寒霜来。
“好了。”东赫伸手拉过他,顺手接过身后银尘递过来的铜牌:“牌子已经在我们手上了,你还要怎么样。”说罢,将身子凑过去一些,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来之前王爵说的话了么——”然后又瞬间抬高了音量:“你和银尘先上去放下行李吧,我在这里帮你们占座。”
格兰仕绷紧的肩膀慢慢的松懈下来,回过头冲着金鎏翻了个大白眼儿。转身哼哼唧唧的跟着银尘走了。
“真是——我们为什么要受这种气啊!”
格兰仕忿忿的在走廊上大步走着,微微散发着朽味的木质地板被踢得当啷作响。
“你不是要因为受了点气,把这个旅馆都拆了吧?”银尘提了提手里的包裹,肩膀稍微有些酸痛的下坠。
“不至于——包裹给我吧。”格兰仕将左臂夹着的包裹也挪到右肩上去,颠了颠,然后冲银尘伸出好不易腾出来的左手:“看你细皮嫩肉的。”
本来对他产生的一点感激也被如此无情的扼杀了。银尘从鼻腔里赌气一般的“哼”了一声,快走了两步:“不用!”
“哎!哎!”格兰仕从后边紧赶两步追上他,说道:“哎!今天晚上咱们俩一房睡吧?!”
银尘一口气险些没咽下去,整个人都随着这句话踉跄了几下:“什么?!”
“我不想和东赫一块儿呆着!”格兰仕用力的摇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疯子一样“哗——”地甩过来又“哗——”的甩回去。“他动不动就训我,教训人上瘾似的……让我和他呆一晚上,我没信心我不会拽着头发把自己从窗户里扔出去!”
“……”银尘翻了个白眼儿,权当没听见他的疯话。
“兄弟!看在咱们都是男同胞的份上,你得救我啊!”
“谁要救你这个疯人。”
“喂——不要这样绝情啊!喂——”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啊——太好了!”格兰仕笑着朝银尘白色的背影一扑,一副死刑犯被赦免的感激表情。
“喂喂!小心点你手里的东西啊!”
“啊没关系没关系,被砸一下又死不了人……”
“开什么玩笑,唉我说你包裹里装了什么?不会是铁锅吧?”
“啊?没什么啊,餐具和洗漱用的东西什么的……不知不觉就装了这么一大堆了。”
“喂……竟然还带餐具,我说你是要去野宿还是怎么样啊?”
“有什么关系嘛……”
咔嗒,咔嗒,咔嗒。咔咔咔……
木质地板被敲击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应和着两个少年说话的频率一样。
欢快而动听。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水雾在黄昏的风中消散开来,宽阔的雾隐湖像是抚开了白色面纱一样,从亚斯兰广阔的大地上显露出来。金乌的余晖穿透云层洒下来,像是无数飘舞的金色蝴蝶,绚烂的零落成草叶上没有温度的夕露。
大片大片的水汽凝集起来,湿漉漉的挂满了亚斯兰帝国两座魂力巅峰的发梢。一身金袍的一度王爵和一袭黑衣的三度王爵,彼此相去不远的对面而立,垂着双手,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余晖渗透进他们相视而立的侧影,密密麻麻的切割着影子。
一度王爵的金发不知为何散了下来,上浸满了湿漉漉的金色阳光,他望着对面三度王爵那张甚至比绝大多数女人还要精致的面庞,突然微笑起来,将手伸向他。
“看来是平手。”他的声音,像是雾隐湖被阳光照得通透的碧绿湖水,轻轻漾起波纹。三度王爵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
“看来是呢。”漆拉蠕动着嘴唇,轻轻地说。但心里却在想“其实你根本没有还手不是么。”这么想着,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大了一些。
吉尔伽美什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笑了笑:“你还是伤了我的——哝。”说着,指了指地上被绞成了碎片的发带,和几缕零落的金发。
漆拉瞬间觉着被打击到了,皱了皱他秀美的眉头,道:“赔你就是。”
然后他向后退开一步,左右寻找制作棋子的介质。他毕竟并不是要逃命,没必要仓皇的将脚下的大地当做工具。毕竟这大地应该是属于每一个人。
“明天你还来么?”
“怎么,您很期待?”漆拉回过头,微笑着望向吉尔伽美什。夕阳金色的光将他的面部轮廓融化出一层温柔的毛边来。
“啊……算是吧。顺便也期待一下你赔我的发带。”吉尔伽美什低下头,手掌轻轻一拢,然后张开。一枚冰雕的棋子出现在他的掌心:“不介意的话,用这个吧。”
他抬起眼睛来,望向漆拉的目光难以捉摸:“漆拉王爵,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手呢。”
“您是拿我当练手的高速靶子玩了吧?”
“哪有的事。”吉尔伽美什笑的温文尔雅:“是切磋对手。”
——说到底还是没当做正式的挑战么。漆拉在心里怨念的念了一句。接过冰雕的棋子,在手里轻轻转动着。薄凉的触感,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尖在他的手掌上扎出无数细不可闻的伤口一样。他刚刚想要制作棋子离开,动作却又被一阵声音拉住了。
“不如干脆留下来吧,漆拉王爵你的住所离这里挺远的。”
“拜托,这是什么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将棋子晃荡给他看,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有棋子,也不如干脆面对面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