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绮# #中篇# 奉君书 作者:葛生_yongan【完结】(19)

2019-06-15  作者|标签:葛生_yongan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霹雳

  云王淡淡瞥了一眼他这个不淡定的侍卫长,立刻便让他恢复了垂首听令的沉稳模样。随即一块虎符递到了他眼前,随兵符一起传递给他的是云王之令——

  “清点五万兵士,三日后整军出发。”

  “诺!”

  侍卫长离开后,云王再次翻起关于那位将军的战场功绩,渐渐于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与之交锋的敌国将领生出些许英雄相惜之感来。翻到最后时看见了一张写意绘图,绘的正是那位将军。Cao木枯黄的战场上,他跨马横刀,披风张扬,长发飞舞,看不见的目光如有实质般s_h_è 出书页之外,与看向他的人隔空对视。云王忽觉心生钝痛,无来由的痛觉让他不由用手指轻点住那位画中将领的额——

  江山快手,幸会。

  对战

  月色皎洁如水,轻轻润洗着整个云王宫。明日就要领军出征了,云王睡衣全无,独坐在窗下小酌,举杯无对饮之人,这酒也显得尤为苦涩。

  有时候人对痛楚也是能患瘾的,因为失去了最在乎的,所以会想抛弃整个世界,甚至抛弃自己,在极致的痛中领略报复与被报复的快意。这些年云王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的,不与人亲,宁愿孤独如影随形,也要排斥掉所有可以浸入他心中的人事与情感。当死亡埋葬了曾幻想的未来,他便用未来来祭奠曾经。

  更殚精竭虑,更不惧出生入死,朝堂之上令臣属敬畏臣服,战场之上令敌人闻风丧胆。自从那人走后,他是更出色的云王,但他,再不是只为那人而存在的意琦行。

  云王完全出神而微微落寞的样子就这样直直落入少年眼中。 已经有很多次了,少年在夜深人静时造访云王寝殿,所见便是云王这样对月独饮,似乎满腹心事,但当他委婉问起,想为王排解一二时,王却只是淡淡回道:“寡人无妨。”

  但是今夜他终是鼓起了勇气抬头道:“王,子衿只是想让您愉快起来呀!”

  云王似是露出了一丝笑意,笑中却无真实的欢喜,他不亲不疏地回道:“寡人悲喜无需他人挂怀,你无须cao心。”

  少年摇头,眼里闪烁着执着与委屈,他屈身跪在云王身下将头贴在云王脚尖前的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王待子衿恩泽深厚,子衿早已立誓,此生愿为王效忠,万死莫辞。”

  云王微阖眼,将少年虚扶起后说道:“他日自有你效忠之时,你若甘愿,自是甚好。”

  “不知王欲遣子衿何事?”

  “他日事,他日再提。”

  “他日事,他日提,王所言甚是。但王明日就要领兵出征了,今夜让子衿服侍王早些歇息,可否?”少年略带羞意地挪步靠近云王,眼里带着恳切和引诱的光芒。这么多年了,除了他以外再无人可近王身,他便觉得自己快要做到了,只差一步而已,只差一步他就可以依入王的怀中,做天底下最幸运的那个人。

  但他的王在他踏出这最后一步时提前走开了,只是一个跬步的距离,便让他的幻想再度破灭。原来,还是不行吗?可是,真的太不甘心,不甘心到明知不可问的话却还是冲动问出了口:

  “王,您还忘不了他吗?”

  云王闻言脚步一滞,可怕的沉默压得少年的心越来越重,当他快要承受不住压力而再次匍匐于地时却听见云王幽幽长叹一声后缓缓回道:“寡人并不打算忘了他。”并非是不想忘,而是绝不能忘,意琦行觉得之所以自己还活着,是因为他必须记得那个人。

  “原来,是这样吗?子衿明白了。”少年笑着,泪水却盈了眼眶,纵使触手可及的希望被轻易碎灭,再不甘心却也只能无奈放弃,“子衿告退,祝吾王早日凯旋。”

  回去的路上他不由臆想——是因为他为您牺牲了所以您才会对他如此念念不忘吗?都说死去的人才是活在未亡人心里最深处的人,所以今生今世我都争不过他了是吗?如果那日为您牺牲的人是我,而不是他,那么今夜您是否会对着他说您永远也不会忘了我呢?

  一路思绪纷乱,一路泪落无语,不知意琦行与绮罗生的人又怎会懂,爱本与生死无关,他争不过绮罗生,从来不为其他,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不是他。

  云王出军,百官恭送,子衿也在其列。他伸手为云王理好被风吹乱的发,踮脚欲送上一个临别前的美人之吻,却在倾身的一瞬被云王侧头躲过,那吻堪堪落在他冰凉的铠甲上。少年讪讪一笑道:“子衿等王凯旋,再为王庆贺。”

  云王跨马抬手,一抬一落间,万军齐发。

  天高地远,云旗招展,逶迤绵延的队伍整齐而威武地向南进发。

  二旬后,云军抵达晋国边城,楚军也几乎同时渡过汉水,在城外驻军休整。晋云联军与楚军皆枕戈待旦,战争一触即发。

  接下来数天内双方皆有试探x_ing暗袭或突袭,虽无胜负之分,但也已知晓彼方皆非易取之辈,这场仗必定是场硬仗。

  第一场战斗是在五日后正式开始的。

  第一声战鼓擂响,按照云王特下战书所要求,大军不发,先锋对敌。

  晋国第一勇士对楚军副将,双方枪锤对战,力道与速度势均力敌地相互较量,看得双方兵士皆揪心而激动,最后晋国勇士略胜一筹,但楚副将也未曾大输。

  第二声战鼓擂响,云王提剑亲上,高头大马上他白衣金甲,冠如飞翼,气势凌云而英姿矫健,犹如战神临世,赫赫威仪与凛凛威风让人见之便已心生屈服投降之意。

  “绝代天骄在此,谁敢应战!”侍卫长神瑞一声大吼,抢过击鼓者手中的鼓槌,运足内力快而狠地重捶鼓面,连声不息的震耳鼓声中,马蹄声响,楚方阵营中一人缓缓驱马而出。

  万里长空如洗,千里汉水涛涛,两个绝世将领,超凡武者于千军万马之间默然相望。

  当彼方将领走出行阵之后,云王身体微晃,眼中不可置信的神色直到那人刀气划断自己一缕发丝时才堪堪收敛。

  不是,他不是他!他怎么会是绮罗生呢?尽管两人有如此相近的身形,尽管一样都是雪发刀者,尽管那面具之下所见的亦是瑰紫双眸,他也不会是绮罗生。绮罗生早已死在自己怀中,绮罗生不是好战之人,他没有那等狠辣心肠,最重要的是,绮罗生永远不会对他挥刀相向。

  收尽心中诧异和瞬闪的失神后云王剑意陡生,险险挡住对方如疾风般袭来的一刀。

  犹记当年相对快意时,他对绮罗生说要找个日子与之酣战一场,那定是他们生平中最酣畅淋漓的刀剑交锋。

  夙愿未得偿,转眼已置身生死无情的战场,与天下最为神似于他却终究不是他的人,刀剑相向。

  一者是绝代剑宿,一者是江山快手。剑如虹,刀如月,白虹贯黑月,艳月黯剑光,场上刀光剑影殊难分辨,胜负输赢无以窥料。

  酣战中的两人全不顾场外观战者痛快又悬心的感受,眼中只剩对战的彼此,这场交锋,已由两军将帅的对垒转为武者间纯粹的较量。

  因怀有一丝不确定与不忍,云王保留了三分实力。对方却是越战越勇,此消彼长间云王数次危中脱险,每每此时楚军之中呼声一片,而云军将士则瞋目切齿怒视楚军,云王侍卫长神瑞更是心急如焚,他最了解王的实力,虽然对方的确骁勇,但王之功力绝不逊色于他,战况应不至于此,但同时神瑞更了解王的弱点,他明白王的反常究竟为何,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个人根本不是楚九公子啊!

  当云王再次旋身挥剑,架开对方已迫至眉睫的一刀时,神瑞怒叹一声,扬槌击鼓,急如暴雨的鼓声似是在声声召唤,誓要将他的王从混沌中唤醒。

  轻轻吹去黑月上削下的云王的半截睫毛,江山快手勾唇一笑,冷艳的双目凌厉s_h_è 向对方,似是蔑笑,更是挑衅。这目光如针扎般让云王于刺痛中彻底惊醒。于是再不留情,激烈的交锋更进一层。

  云王剑刃如霜添白,江山快手手中黑月更泛三分血红。刹那刀光剑影如狂风扫云,百密无疏将外界完全隔绝,只剩风云际会中心处忘我入境的匹敌相杀。

  晋国主将趁对方将领被云王缠住无法指挥作战之际下令开战,楚军应战,神瑞暂按云兵不动。本是两人的战场刹那沦为修罗血狱,大军如潮,彼此翻卷拍打,混乱的厮杀声淹没了汉江水流声。

  战争从正午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落日照残旗,倦马嘶鸣,悲啸西风。这不过是数百年来司空见惯的场景——血涂荒野,生灵涂炭,霸业将成万骨枯。

  鸣金收兵时,胜负仍未分晓。

  江山快手收刀勒马,云王剑锋入鞘。各自转身之前都不由深望对方一眼,似在说:未尽之兴,他日再续。

  一战过后双方偃旗息鼓了数日。

  这几日中云王谢绝了晋王的盛宴邀请,特命神瑞再探江山快手消息。虽再三告诫自己,那个人绝不是绮罗生,但太过熟悉的感觉以及万一之希望让云王彻夜辗转,难以排解的混乱思绪胶着心头,让他无以释怀。

  三日后月圆之夜,他逐月光而去,只身潜入楚营,来到主将帐外。

  帐内烛火未熄,云王的到来瞒过了巡营士兵,却瞒不过帐内之人。

  “云王深夜至此,莫不是想擒敌先拿将?”暗讽之后帐内人冷笑一声,“哈,要战便来罢!”

  殊料云王闻言后却未如他预想中一般被激怒。萦绕在周遭的剑意已全然息敛,来人浑身如遭电掣,震撼得心尖都颤抖不已。

  这分明是——绮罗生的声音!尽管语气不再温和,尽管所言字字如刀,但那个声音他绝对不会听错,时隔四年之后,当只存梦中的声音再次响于耳畔之时,云王意琦行只觉难以置信,但他不得不信,也情愿相信,帐内之人,就是他旦夕朝暮未敢有片刻忘怀的绮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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