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香玉女止不住地发冷颤抖,脑中一片空白,舌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弥漫上来的鲜血味道:“为……为何——”她话音未落,皇后又道:“你素来想做便做,身为仙娥,不守仙规,私自与奎木狼交授不语,还偷偷溜出宫去意欲逃往凡间,你当然不计较后果,甚至盘算了一切,找了他人替你连坐……我今日还记得,你跳落那轮回道时,回头冲我大喊,你也快些过来,那天兵天将又怎知我是前来劝说你,不由分辩,将我押上凌霄殿。”
皇后伸手抚摸了那侍香玉女的脸,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披散的黑发,宛如曾经为她梳理那头发一般:“你说我何曾犯错,何其无辜,只因你那一声喊,我便也要被定同罪名,贬入凡间,剥夺一切修为仙术,以魂魄之体终于寻到你投入宝象国皇后肚内,我便也附在了那皇后身上,与你作这几年母女,亲亲热热,皆是笑话,就是为了今日此时此刻。”她话语y-in柔的很,手却握了那把刀柄,狠狠地扭转翻腾,大片大片的血从破碎的皮r_ou_中流出,侍香玉女如今已是无法再想什么,再说什么了,她手指僵硬麻木,凡人的躯壳终于走到了尽头,皇后握着她的手指,动作轻柔地摩挲,侍香玉女吐出了那最后一口气,再也是无法吸进来,口中荷荷作响,全身抽搐,双眼翻白,头一歪,死在了曾经挚友的手中。
皇后拔出那柄血淋淋的刀,将侍香玉女尸体放在了地上,站立了起来,朝三藏深深一拜,不复微笑,神容疲倦而又平静:“多谢三藏法师旁观,不c-h-a手我俩恩怨,如今仇恨已消,也算是经历凡人之劫,有始有终。”话毕,她便反转了刀柄,自刎而死。
八戒方才刚从野猪变回人身,衣衫褴褛,勉强遮住了几个部位,他听得了那最后几句,认出眼前这凡人皇后乃是当日与他有过几句话语交谈了另一位侍香玉女,见对方持刀,已是心中不安,却还是来得太迟,见那血流了满手,尸体倒下。两具尸体并在了一起,黑发缠绕,血汇成滩,衣袖搭着衣袖,手腕合着手腕,曾经天庭有神仙所见那两姝,皆是貌美如花,皆是笑语晏晏,一人帮着另一人梳理三千青丝,却怎又想到世事难料,曾经仙娥变作凡人,姐妹相恨,但死去之时,仍亲密无间。
他这里正哀愁了番,半空中忽然传来撕心裂肺喊叫之声,那妖怪从云端跳落,也不顾自己落地时脚踝一扭,慌忙跑向那两具尸体,挪开头发,认出了自己娘子,一把抱在胸前,悲痛欲绝,泪流满面。三藏一行也不好说话,等着他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捧着那脸声声喊着娘子,反复去亲吻那冰凉沾血的嘴唇,给她度了自己仙气进去,怀中那人却再无半点反应,随着他的摇晃,手臂摆动,只是再也不会抬起来抚摸他的脸,对他喝道奎木狼你好大的胆子。
奎木狼知道自己娘子不屑于凡人为伍,知她x_ing格变化的很,对他也是忽然柔软,忽然娇蛮,但他不会介意她x_ing子如何,样貌如何,是否是那神仙仰慕的侍香玉女,只要是她,皮囊再变,他也都喜欢的紧,神仙也好,凡人也好,妖怪也好,她在天庭,他便陪她,她落下凡间,他便化作妖怪陪她,她要他重返天庭,便回了天上去,而短短半天时光,忽然就y-in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
她这般x_ing子,这般小觑凡人,奎木狼也担心会闯出大祸来。他搂着他的娘子,细细查看了地上另一女子的面容,认出她是皇后来,心中无论也联系不上为何要有夺命之仇,只是猜测皇后发现她并非自己亲生女儿,他双手将侍香玉女抱起,朝着三藏,面容泪痕未干,还沾了鲜血,声音努力压制了平静,却还压抑不住颤抖了音调:“请问师傅,究竟发生何事。”
三藏并不善于这般讲述事情来龙去脉,八戒代替他将刚才发生之事陈述了一遍,末了还无限感叹道:“那投胎成皇后的玉女我认识,曾与仙河旁替她捡了落水的簪子,还交谈过几句,不料如今却是这般模样。”奎木狼听闻八戒一番话,也不质疑,嘴唇紧抿,朝着三藏深深一拜,正要转身离去,三藏却喊住了他:“奎木狼,虽人死不能复生,但万物皆有轮回,她们魂魄还附在了此内。”
奎木狼听懂了三藏言语中的意味,颔了颔首,将那尸体放在了地上,又将皇后尸体也抱了过来,并排放置,三藏将禅杖交于身边猴子,理了理□□,坐在了那尸体前,神容肃然,便开始念那超度咒。
不多时,他身上□□如同活了一般,金光跃动,卐字顺着经纬而走,佛音化作金光大字,从口中念出,落在那尸体上,一旁几妖耳中嗡嗡作响,几个徒弟怕自己也被师傅超度了去,赶忙捂了耳朵,那奎木狼却不动,双手握拳,眼睛紧紧看着侍香玉女的尸体不动。忽然,那尸体胸口处飘浮出了丁点金色光点,如同极小的圆球一般,浮散开来,奎木狼小心翼翼张开了手掌去接那光点,待三藏念毕站立起来时,他掌心内光点浮动,却依偎着不肯离开。
奎木狼身上无物可盛,唯有腰间那块玉佩,便侧了身子,将那魂魄碎片一点一点注入到玉佩之中,玉佩闪过金光一道,随即又沉默了下去,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奎木狼解下玉佩,系到了脖颈上,贴在了胸前,又朝着三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约莫七八个响头,方才站起,踩了云回那天上去。
三藏也不与他说什么,袖子一挥,将另一魂魄揽了起来,那皇后身影立在半空之中,面貌衣物忽然一变,便是八戒曾熟悉的模样,她朝着三藏拜下身去,又认出了八戒,微微一笑,随后身形化作光散,朝那西方飞去,底下两具尸体少了魂魄,空壳化作光尘碎片,散入空气之中。身旁原先昏迷的士兵婢女大臣们逐渐醒来,神色恍惚,却似少了段记忆,那国王将三藏一行重新迎回殿上,言语茫然,对着三藏问道:“圣僧,朕今日梦见皇后不再是哭泣着说自己身躯被人所窃,她与朕说话,说她已经投胎去了。”三藏应了声,称道便是如此,皇后已经往西方去了。
国王长叹一声,也不知是何种滋味,又问:“那方才,圣僧见到朕的皇后了吗?”三藏道:“正是。”他本不擅长安慰之辞,如今也只能多挤出一句话来:“皇后甚是思念陛下,愿等候陛下。”
那国王禁不住悲伤落泪,三藏心中却知那皇后魂魄早就香消玉殒,留下的只是曾经身为侍香玉女的魂魄,但也不好明说出口。宝象国内所有人都已不记得有三公主这事,只是记得生那三公主时,母女同亡,国王一直记着皇后至今日,但入梦便见皇后哭泣,一直寻不出缘由何在,直到这东土大唐来的圣僧做了法事,皇后才终于说她尸身已安,重见笑颜,道多谢陛下。
“劳烦圣僧了,朕不知如何感谢圣僧才好,终于了却了这桩心事。”
“不敢,此乃一饭之恩。”
第42章 忆往事
那奎木狼辞别三藏一行,直奔天庭南天门,早有庞刘苟毕、张陶邓辛等众候在那处,见奎木狼踏下云端,便押了他玉帝,在凌霄殿下叩头纳罪,称罪臣叩见万岁。玉帝虽在殿上,却明察万物,奎木狼衣服下一点魂魄碎片自然瞒不过他眼睛,便问道:“奎木狼,你胸前佩戴何物?”
奎木狼不敢抬头窥尊容,亦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以免御前失仪,心中却苦笑了一声,想起侍香玉女曾撅了嘴抱怨他私自敢胆下凡为妖,却无那勇气直面玉帝,他也不说别的,只是抱着她好声好气道:臣也无那勇气直面玉女娘娘,便引来一阵笑打。再想想当年,他是二十八宿中不起眼的奎木狼,偶遇侍香玉女,便是连看她一眼都自觉形惭,却万万没料到自己有幸得了她的青眼,不知遭来多少神仙仙将妒忌,更是不知自己何来如此魅力,让那高高在上的仙娥愿为他下凡变成凡人,只为歆享那弹指十几年。这十几年,他每日都过的梦寐以求般,如今仿佛那场梦已醒转过来,他仍旧是天庭中不起眼一位,面对玉帝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罪臣回禀陛下,此乃那侍香玉女魂魄,侍香玉女投胎为凡人,却引起祸端,如今已以死谢罪,更得三藏法师超度,魂魄藏于罪臣玉佩中。”
玉帝应了一声,他右手托着下巴,仿佛极感兴趣地问道:“哦,如何生事引起祸端?”奎木狼便简略将事情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玉帝不看他,却问道千里眼何在,那千里眼连忙出连叩拜,道奎木狼所言甚是,并臣见三藏法师已安抚那宝象国国王,余事已了。玉帝微微点头,挥手示意那千里眼归列,又看了奎木狼几乎是趴伏在御前连头也不敢抬起的模样,便问他:“那侍香玉女之事,你看朕应当如何处置?”
奎木狼向来岂敢揣度圣心,如今又听了玉帝话语中竟是隐隐带了有趣意味,若换作他事,便是更加不敢造次,而如今却不同起来:“……是罪臣曾引诱侍香玉女动情下凡,亦是罪臣擅自下凡为妖,万般之事皆是罪臣所示意,如今侍香玉女已死,罪臣理当担下所有惩罚,恳请万岁降罚。”
玉帝不轻不重地应了声,也不说话,那奎木狼更为惶恐,生怕自己一时最快惹得玉帝龙颜大怒,到时要牵累侍香玉女,可全是自己过错,恍惚心想了自己还能打将出去,躲在山里收着那玉佩,却又不敢造次,只得趴伏在地上静等玉帝旨意。他这边畏惧的很,殊不知玉帝却只想看了他反应,二十八宿中数奎木狼最反应木纳,看似胆小怕事,脑袋愚钝,却也是颇为情深意重,有趣的很:“朕早知你等事情,那两位侍香玉女皆是各自因果轮回,你原本与另一位这世有夫妻姻缘,命中注定情深意重,那日两人与你相遇时,这一位却是走的快了一步,y-in差阳错,夺了他人姻缘,也酿成她情中死劫;而你奎木狼,朕已言过要如何处置你,如今收了匿金牌,贬你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cao,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
奎木狼见玉帝不提他胸前玉佩之事,心中大为松了一口气,知晓玉帝算是饶过了他,又磕头谢过,将金牌交出,朝着百官行列中太上老君一拜,侧立在了他身后。待到下朝,便随着太上老君前往他兜率宫,看守那不知烧了千千万万年的炼丹炉,受那三昧真火熏烤,闻那五味混杂药香,夜里便捧着玉佩,小心翼翼往里输着仙人修为,也不知何时才能看那玉佩化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