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阁门大使随即入端门,跪下丹墀,启奏道:“陛下,朝门外有两位僧人,说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路过此处,需要交换关文出城,不敢擅自闯入,在门外听宣。”朝上大臣自然也是听说过这近日来闹的沸沸扬扬的除妖和尚事迹,一时议论纷纷,那在殿上的妖怪心中却有些嘀咕,一想我在这乌j-i国内,也不方便外出,听得传闻说那和尚先后除了不少厉害角色,也不知真假,二又想自己来历毕竟与那些寻常成精妖怪不同,那和尚未必能看出自己破绽,又自持了心定,即令传宣。
三藏与卷帘入得朝内,两旁文武百官威严端肃,不动声色交流眼神,打量着三藏,三藏站在白玉阶前,不跪不拜,先是看了殿上妖怪,他这一看,心中却是一惊:寻常妖怪披了人皮还是掩不住妖气,而殿上这妖怪却是隐隐有佛光之迹象,参考先前太上老君那事,三藏便心中有数了起来,想果然又是那些灵山菩萨,不知是身边甚么东西牲畜得了精,下凡来此阻扰他。那文武百官见他不拜又不跪,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国王,心中惊惧,想那和尚竟然如此胆大无礼,藐视圣威。妖怪却看三藏望向他时眼中有了然之色,心中慌张,强定忍住,喝问道:“你这和尚好生大胆,我不与你朝进贡,怎么见吾抗礼,不行参拜!”三藏答道:“贫僧不拜天不拜地,只曾拜唐王、师傅与佛祖。”
两旁文武百官正要呵斥了那和尚不知好歹,妖怪却应了声将这篇掀了过去,心想这和尚在此,夜长梦多,倒不如速速给他关文,让他出城,便道:“出家人有多半讲究,寡人不怪你,那通关文牒在何处,呈上来给朕。”
通关文牒曾是三藏出行前,唐王亲手交于他,然而所经城池几乎难以派上用场,如今终于从包裹内取出,卷帘双手捧了文牒,正要上前时,殿下有一官员喝道:“你这和尚,我陛下不让你跪,是恩赐,你徒弟在殿上还要带着纱帽,衣冠不整,是要藐视我朝威严么!”他原先还以为三藏会对他不理不睬,他好借此发作,让一旁侍卫拿下和尚,三藏却颔了颔首,说道:“将那纱帽拿下罢。”
卷帘也不说话,将他纱帽摘了下来,朝上百官哗然,皆是看了看他,又看殿上妖怪——两人长得出如一辙,分毫不差,卷帘更近似年轻模样,臣子大乱,各自心想有面容相似者,却为何有面容一模一样,连痣也是长在同一地方,纷纷看向他们君王。而那妖怪却是怔住了,微张着口,呆呆地看着卷帘。
五年说长不长,说久不久,妖怪模样过个几百年也折腾不出第二个模样,而人类却变得如此之快,变得衰老,变得生出皱纹,五年前他到这乌j-i国,千里荒野,万里干旱,寸Cao不长,民不聊生,那国王也是饿的瘦削,穿着宽大的衣冠,手中持着香,身后跟随着一同前往的文武百官,在街上缓缓而行,从他面前经过。第一次见到国王,便是这般面容了。
他在街头某一处小小显露了神通,制造出一汪清泉,果然便有巡街士兵报给丞相。丞相询问他来自何处,有何本领,他只道自己来自那终南山,只会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别无长处,丞相欣喜若狂,连忙将他推荐了上去。那国王在祭坛上等着他,两颊都凹陷了进去,只余一双眼睛大的有些吓人,见到他,也是半信半疑,但别无他法,求他先试一试。
呼风唤雨只不过一道令牌打上天,那国王跪在雨中,喜极而泣,却又道这雨毕竟是天上管辖之物,不敢求多,怕道长受到苛刻,只望三尺雨足矣。他听了有些想发笑,雷公电母一打,风婆龙王一布,凡间要多少雨,便来得多少,却也说一年之旱,苦我百姓,他便是折损点法力,也要多润泽些,又是多下了二寸。
这亲近国王的任务完成的迅速至极,不费吹灰之力,那国王信他的很,与他八拜之交,又喊他御兄,他自称师厉,无字无号,云游道人而已,国王允他直呼御名雷鸣,与他同寝食同出入,说书论道,上处政事,下访百姓,将原本个处于死亡边缘的乌j-i国又重新整理成繁华面貌。
雷鸣如此信任他,听他讲道说法时如此认真歆慕地望着他,他拖了一年又是一年,第三年时,他无法再拖,只得将他哄骗到御花园那口琉璃井旁,将他推了下去。雷鸣落入那口井时,容貌依稀还是眼前这般模样,之后再也不会老去,而老去的那个却变成了他。
妖怪定了定神,将那些乌七杂八的回忆全部收了回去,问卷帘道:“你是何人?怎与寡人生的一般模样?”
卷帘也不说话,看向三藏,三藏心想这妖怪真真不老实,脸皮厚如城墙,稍微羞涩点的,见了原身前来,早就变出他原形逃窜,哪还要在那边死撑,便胡诌道:“他是贫僧手下一行脚僧,早日在城外一井中见到他,原是井底龙王将他带了过来,便从井中救出,喂了些金丹复苏过来,只惜口不能言,但比划了手脚说来要见乌j-i国国王,贫僧便将他带过来了。”
也是三藏运气十足,那妖怪心中一凉,御花园琉璃井下着实有个井龙王,受他所威胁,用定颜珠护住雷鸣尸首,保持容颜不得破坏,他近些日子也是未去琉璃井下看他,莫非真是那个龙王将雷鸣尸首偷偷运了出去?又是求了金丹复活了他?妖怪看向卷帘,见他默不作声,却是留下两行眼泪来,心中更是毫无怀疑,慌乱无着,在殿上径直变回了原身,化作一道青烟窜出殿外,腾云驾雾而去。
也不等三藏吩咐,卷帘紧随了而去,殿上文武百官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亲眼见得那国王变成金发妖怪,又见殿下国王也追了过去,若那两个都不是凡人,那他们真国王究竟在何处?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那和尚,喊着圣僧。
三藏算着猴子他们应当是将真国王救了出来,便问了他们御花园在何处,一群人浩浩荡荡朝那里飞快走去,而却在那御花园入口处,望见了原先逃走的妖怪与猴子大打出手,猴子身后八戒背负了一人,卷帘扶着那太子,还有另个看着眼熟,似乎是原先嘲笑太子的那个领头公子哥,三藏身后又是数十人,通通挤在了这御花园处,堵了个水泄不通。
前面说那妖怪驾云逃走,见身后那雷鸣竟是也踩了云追来,心中大震,停下来问他道:“你……也习得法术?”卷帘不愿与他交流,抡起禅杖,朝他面上招呼,妖怪猝不及防,招架不及,口中喊却不停,卷帘哪乐意与他谈论甚么两年感情,右手在脸上一抹,变回了原样。妖怪方知受骗,恼怒得很,也不与他缠打,寻了个空子,变成了一只小虫,便是往御花园的方向飞去了,心想好歹先到那井里,将井口封住再说。
谁知他到了那御花园,却傻了眼,看着原本封住的门楼四分五裂,石块灰尘散落一地,太子与另几个士兵一起,那士兵肩膀上扛着的不是雷鸣尸体又是谁,只得变回妖怪,意欲上前抢了尸体,身后卷帘追了过来,二话不说,先打了事。
要说那太子安慰了国母娘娘,便又翻身上马,重返后宰门,与猴子八戒小白龙一道,便是往那御花园去捞他父皇尸体去了。自三年前妖怪将国王推落井后,便寻了个借口,将御花园封了起来,门用铜汁浇过,八戒意欲直接上手砸门,被猴子一把拉住,他带着那太子,正要踩了云飞过那三檐白簇的门楼,身后忽听到一熟悉声音,喊着太子名讳。
猴子不用回头也知来者何人,心想这两个莫不成是一对野鸳鸯,怎如此复杂纠结的很,一转头,果然是那个文恭孙,跑得气喘吁吁,猴子问太子道:“带不带?”太子颔了颔首,猴子便不容那文恭孙挣脱,也是上去一把揪住,飞过门楼去,落到御花园内,刚落地,还未等那文恭孙开口,抢先道:“爷爷在做要紧事,废话少问,私下你俩自行沟通,婆婆妈妈的话便再将你扔天上去!”
太子也是拉了文恭孙,小声道:“你先别问什么,跟着来便是。”文恭孙见了猴子便是想起上下那阵颠簸,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身后,猴子问了琉璃井在何处,一群人便跑了过去,太子所指之处不见有井,却只见一株硕大芭蕉,生得茂盛,比众花木不同。那芭蕉似精怪,见猴子等人,正要胡乱挥舞了叶子,被八戒一钉耙刨起,又是一钉耙远远扔出,落到水池里面,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沉了下去。芭蕉下掘了三四尺深,便见得一块石板,将石板打开之后,里面霞光灼灼,白气明明,倒似水面波折琉璃光芒。
猴子自称不会水,小白龙抬头望了望,诶呀一声,说这熟悉感觉,底下应是有我族人哩,不知是友是敌,八戒心生不妙,果然那猴子说道:“大师兄无能得很,在水下施展不开手脚,麻烦两位师弟下去走一趟,速速上来,爷爷在这里看守。”八戒还要反驳,猴子立刻搬出三藏,说师傅此时应当与那妖怪对峙哩,师弟不要磨蹭磨蹭,浪费时间,八戒想想也是,自己虽与猴子不对盘,但总不可误了三藏大事,便与小白龙一起,跳下琉璃井去。
这井底水也是深得很,他们也不摆手,直直往下沉,眼前忽然见了一牌楼,上有水晶宫三字,小白龙欢快道:果然是我族人,却不知是哪一海的,两妖向那水晶宫游去,不久便见一巡水的夜叉,那夜叉见有陌生两人来,慌乱乱地关了门,急抽身进去报道:“大王!祸事哩!有两个人往我这处来了!也不死,莫非是那个妖怪同伙?”龙王心惊,带领了士兵出水晶宫,他不认得八戒,却认得那小白龙,慌忙拜下:“原来是西海龙王三太子!怎来我这小小井中?”小白龙看他有些眼熟,想必是昔日龙族聚会,遥遥见过一面,便也行了礼,道:“我师傅三藏路过此处,有一水鬼入梦朝他求助,说是尸体在这琉璃井内,如今便差遣我与师兄前来取。”
井龙王吁了一口气,道:“正有此事。唉,说来也是我无能,那妖怪威胁了我等,好好保管乌j-i国国王尸首,将我此处宝物定颜珠掠走,含在那国王口中,尸首也放在我这水晶床上,如今既然是三太子前来要,你们带走便是。”
他说罢,便吩咐手下水族将国王尸体抬了出来,小白龙朝着八戒羞愧道:“二师兄,师弟我身体孱弱,要是背了人,肯定在水中就行不动了,还是师兄身体健壮,麻烦则个,也好让大师兄看看,究竟是谁在出力,届时在师傅前美言几句,全是二师兄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