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没有欲望吗?
当然不能。
岂止是人,任何生物、任何种类都不会没有欲望。这整个宇宙的所有生物都依靠于食欲而生存,依赖于□□而繁衍,依附于知识欲而进化——大家都想生存、甚至想让整个种族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
欲望本身是不存在对错的。
有的人因欲而得到了鲜花与掌声——譬如说我们的那些先贤,柏拉图也好、伽利略也罢,他们被铭记、被称颂,即使是在他们百年之后。却也有的人则因欲而……
比如说眼前这位。
艾泽尔正优雅地给自己戴上一尘不染、十分考究的白色手套,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月白色背后雕花的简约宫廷椅上,旁边的圆桌上正放着印有紫色鸢尾花纹的一套瓷器茶具,茶壶加上配套的四个杯子,其中两个装了大概三分之二那么多的红茶,香味一点点飘进了站得并不远的黄少天的鼻子里,甜得发腻的气味令他有点作呕,以至于咳嗽了一声。
“看来‘妖刀’先生不是很喜欢锡兰红茶里加玫瑰香精呢。”
从黄少天与叶修自传送法阵出现起到现在,这是艾泽尔说的第一句话。
他似乎对他们到达这里并不意外,甚至评论也没有一句,气定神闲地仿佛只是和人相约一起来喝breakfast tea——更何况他穿着马甲与衬衫,袖口是旧法式的叠袖,一点也不是像要即将要和人生死相战的样子。
这人又接着啜了一口红茶,“我还以为两位男士都应该非常喜欢我选择的这种花来为你们送行呢——花语是爱情的花——多么适合作为恋人的陪葬。”
黄少天听了这话难得没炸毛、lū 起袖管直接要和人干一架,却是点了点头,“借你吉言。这花是很适合我们,不过你的形容不太对——是适合做我们凯旋的纪念物品才对。”
与此同时,叶修抡起自己的“秋叶”扫向艾泽尔。
艾泽尔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凳子,只是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那动作精微又快速,黄少天与叶修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就只见到“秋叶”只恰好将方才对方手上的紫色小茶杯砍成了两半,然后它们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真危险啊。”优雅的王子殿下镇定地拍了拍手,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么没礼貌可不行啊。叶修阁下,听闻您出身于四大公爵之家,竟也会像个平民似的对一天开始的茶会时间如此不敬吗?况且,什么都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就要决一死战——似乎并不是您一贯的风格呢?”
“这么武断地觉得我什么都没弄清楚,倒是很符合殿下您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风格哈?”
叶修乍一出手便知对方可能比他们之前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单兵都有更强的敏捷度、可能甚至武力值,他也不懊恼没有一击成功给对方造成点困扰,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刀的同时不忘了向对方反唇相讥。
“你打算一个人挑我们两个?”
黄少天左右看了看,这大概是指挥部的会议室,墙壁上挂着一张古老的舆图——上面的字迹与图案都已经不大清晰,依稀能看出是整个荣耀大陆的版图。剩余便只有艾泽尔背对着的两台巨大显示器,似乎连接着一旁的ARCUS,房间里竟是再也无与这本来用途“会议室”相关的东西了——这里赫然被讲究的王子殿下布置成了他自个儿行宫的一个房间。
意识到这一点后,黄少天立刻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脚尖上不再四下打量,“王子殿下对自己还真是信心满满,不知道结果是不是会如你所料啊?”
“我一个人对付你们二人绰绰有余,不需要借助什么外来的……”艾泽尔仿佛没听出来黄少天语中的嘲讽,“我是很想这么说啊。这样至少你们这对鸳鸯能死在一块也蛮好不是吗?”他的右手放在了一旁的圆桌上,手指不住地击打着桌面,“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
“那可真是糟糕——”黄少天一挑眉毛,左手已经按在了扳机上,对着对方膝盖就是一枪,“我也很想这么说。可是抱歉,我并不觉得你改不改注意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枪声一响,艾泽尔人影一闪,提着剑就到了黄少天身后——银色的剑刃抵在了他的背上,轻轻一划,正好在他所穿的黄色风衣背后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叶修一个刺步从左方突了过来,用刀狠狠挑开了对方的银剑。黄少天默契地一个转身,一枪打在了艾泽尔的脚下。
对方轻松地避过了这一发子弹,自己的剑横在胸前,格挡住了“秋叶”。
“啊呀啊呀,”艾泽尔戴着手套的手轻抚了下自己的剑,似乎在拭去浮尘,“两个人都是这么的没礼貌呢。”
“我们从来不对一个本来就不讲究礼貌的人讲礼貌。”叶修退后了两步,眼睛略微扫了一眼一旁的黄少天,确认对方并无大碍后,一只手用刀撑住地面,一副“如果你想谈谈那我姑且就听听”的样子,“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们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做了这一切吗?嗯?贵族的血都是高贵的?恩?平民则是可以被任意Cao菅的?”
“我从很多地方得到的信息是,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以为你是知道五百年前那所谓‘狮子战役’的真相的。”
一旁不明情况的黄少天没吭声,而叶修不知为何也没立即反驳——他总是有那么多理由去推翻任何人的任何一句话。
他们俩谁也没说话,仿佛约好了似的一起沉默。可能是在听基地那边加农炮的轰击声、战斗机的扫s_h_è 声?抑或是只是站在那里,构建一幅画面: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坦克轰隆隆行进着,机甲兵缠斗在一起,有人被激光打中了再也站不起来,后方又有人举着枪、架着炮冲了上去。
“你不想复仇吗?你的种族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
艾泽尔压低了声音,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叶修,像是吉普赛女郎在对看中的猎物进行引诱。
“我们可不像曾经的上等种族血族,野心勃勃。”
“那你想做什么?”艾泽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张开双手大声地笑了起来,“保护那群可悲的愚民?保护那种——两刻钟前蓝雨城克兰三街与德玛大道交叉口的银行发生了命案,一个喝醉了的老赌棍开枪打死了三个银行职员和五个取钱的平民只为了抢走4000克拉抵赌债,被他打死的一名男子中正去银行取钱准备去买结婚戒指向恋爱了十年的女友求婚——有什么意义?”
他冷笑一声,左手转着他的ARCUS,“你们每日出生入死,就为了保护这种为了自己的些许利益而不惜头破血流的垃圾们——我真为你们感到悲哀。”
“我对你那些愤世嫉俗的政见没有什么兴趣,殿下。”
因为叶修微微低着头,旁人无法窥探到他现在的神情,只听得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军人不是政客,判断好坏的标准只有一个——对我们做要保护的帝国以及它的主体人民是否有利。至于这群人怎样在活着、都做了些什么我无从、也没有兴趣置喙,那是你们政治家应该做的事情——如何让这个世界更加有序、让更多人遵从更加统一的标准而活着。”
他抬起头,满眼讥诮地注视着对方因自己的话语而一点点变色的面容,“何必这么多话,我们对你做这些事情的‘不得已的原因’根本一点都不想知道。我们只看到了结果:这十年来整个大陆惨遭魔兽侵袭,我们死亡了一批又一批的战士,牵扯进了不知多少无辜民众——我们,抑或是民众,都没有过上一天安心的生活。”
“更何况,”叶修举起自己的刀指着对方鼻尖,刀身已经沾满了之前战斗时残留的各种魔物的血迹,居然仍然反s_h_è 着银色的光芒,“不要把你自己的私欲套上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吧,血族第一百八十三代、史上最年轻的族长?”
黄少天突然想起来他是为何觉得魔煌城大门上出现的图案而眼熟了——那分明是血族的家族图腾。他曾经在张佳乐的房间里翻阅过一本很古老的书,说它古老是因为现在很少的书籍、即使不是电子信息,也不会再使用从前的纸张了,现在的纸防水、不会被烧毁、上面的墨迹不会褪色——而他翻阅的那本书,却是使用的旧时代的纸张,因为时间久远而纸面泛黄、而且非常地脆,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似的。
那本书上记载了五百年前的荣耀大陆,多种族达成了和平协议而共存着——那时居住在这颗星球的各个种族都还未能有能力去往宇宙,从而只能共享他们目前所有的资源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而因各种族的生物钟并不相同(譬如人类习惯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血族却是活跃于夜晚而歇于日照时),整个地球两个半球分别被这两种类型的种族所占据——他们各自生活,互不干扰:住在北半球的种族隐隐以人族为首,而南半球则以血族为首。
导力系统的出现、资源的加速枯竭,人族——自诩为最先进、最文明、最道德的种族,渐渐不满于祖先签订的互不干扰条约——可是最先进、最文明、最道德的种族怎么能率先挑起战争呢?
中间一段写得语焉不详,黄少天猜测可能他们的祖先用了什么不太光明的手段挑起了各种族之间的纷争,最终狮子战役爆发,人族的英雄带领战士们把异族歼灭得干干净净——从此人族过上了资源富足、平静无战乱的生活?
当然不是。
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