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无力的垂下,眼神也暗淡着,安乐此时很想蹲到一个狭窄黑暗的空间里,让心里那份孤寂无所顾忌的倾泄而出,不用这样强忍着。把额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轻轻长长的呼气、吸气,待重新端一张平静脸孔面对阳光时,见牡丹望着他,噙着笑的表情里隐含着若有所思和……审视。
是的,审视,就如上位者审视其下员工或子民,不动声色的将他所作所为纳入眼中,心里一分分将他解剖、分析、定论,若结果合他意,那么他将大施恩泽给他升职又加薪或收为心腹。
拾荒 act 72 :聊斋
安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这些东西在他触及牡丹的视线表情时自动自发的在他脑子里浮出,如果在往常,或许他会敏锐的分析这结果的形成原因,可现在的他没有那个脑力,思绪也是散乱漫飞的,所以他便将这感觉认定为错觉了。
“想找你同学?”牡丹笑问,又是让人如沐春风。
安乐不想去分辨他此时是真是假,反正这笑容挺养眼,便也点头回答。
“安乐。”牡丹唤了声,把餐盘挪开,躺回长沙上后才继续道:“你不想说说么?”
“说什么?”
“说——”牡丹拖着长长软软的尾音,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慢条斯理道:“你流落到这儿的真正原因,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问你同学而非得这样拐弯抹角的打探他们的消息,说你没提起过的却与这一切息息相关的事。”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安乐轻声道。
“你担心什么呢?说说吧,我想这些事情在你心里也憋在很久了,不发泄出来你的心脏是不可能真正健康得起来的。痛苦不是偶然的结果,它源自你的思想和欲念,趁你不注意的时机里渗入你的血液骨髓里,缓慢的孕育培养它们的子孙,等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身体衩侵蚀时,已回身乏术了。”
安乐闻言瞪他。装什么哲学家思想家,不就是想知道事情原由么,至于这样迂回曲折么!
牡丹眉眼弯起,笑得牲畜无害。“别这样看我,还记得你曾说起过的柳宗元的那则寓言么?蝜蝂的行为是不是很傻?身子那么小却要硬要背那么多的重物,最后还坠地而亡,你现在不也正在学它么?行了,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诚心的问。”
“林末那点劣根性跟你比起来简直就像马里亚纳海沟跟喜马拉雅山的区别!”安乐咬牙切齿的抬脚就踢过去,却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过,还被他捉住脚踝。
“生气了?那好吧,你详细说,我仔细听,好么?”牡丹眼中闪过狡黠,放开他。
安乐正想回话,房门轻启,安宁穿着小短裤小背心、一脸迷登登的表情拖着伤腿一步三摇的晃过来,近长沙发时突如其来的被牡丹的长手勾到自身上,长指夹起他小脸上的肉,揉揉掐掐,跟玩橡皮泥似的。
“唔唔!”安宁迅速清醒了,赶紧拉开他的手,嘟起小嘴鼓起小脸斜起眼光,“越叔叔,人家刚睡醒!”
“喔喔……”牡丹温柔的笑,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又摸摸因长期裹药汗而显得青黄的小伤腿,轻问:“末叔叔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去上学?”
“有,他说再过一周应该就可以了。”安宁很高兴的答道。
“别聊了,先去洗脸刷牙,然后喝点粥再吃药。”安乐起身把小家伙抱起来往浴室走,让他自己洗漱完毕又带回牡丹身上,自己则到厨房把特地为他熬的筒骨墨鱼粥热一热,威满一碗出来。
“好像很好吃。”牡丹盯着碗道。
“你要么?”安宁坐在矮凳上,舀起一勺凑到他唇边,一把童音诱惑他:“来,张口,很好吃的喔——”
安乐好笑的敲他一下,轻斥:“食不言寝不语,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当耳旁风了呢?快把这些都吃光了,不然明天末叔叔来接你去医院,我就跟他说娃娃……”
“我吃我吃嘛!”安宁不依,乖乖端坐好,细嚼慢咽的吞食粥品。
牡丹笑意盈然的睨了安乐一眼,问:“都是四哥来接去做复健的?”
“嗯,你也知道,从这儿到医院费不少时间,尤其是赶公车。所以林医生只要不是在手术中,都会自己开车过来接娃娃,做完后没事也会送回来,有时候还会带他四下兜风。”
“四哥真的很喜欢孩子啊。”牡丹笑叹,“他对亲友以外的人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唯独聪明可爱的孩子例外,这奇怪的癖好真让人费解。”
“他还想让我把娃娃过继给他呢……”
话没说完,安宁已经肃然着一张小脸转过来,郑重道:“那不行的,我只跟哥哥一起,只姓安。”
“娃娃,是谁教会你说这样老成的话的?”牡丹疑惑的望向其家长。安乐赶紧摇头撇清。
“我自己懂的,不用人教。”小家伙臭屁的说完便又转过头,继续小口小口的舀粥吃,不再理会他们。
牡丹朝安乐眨眨眼,揶揄:“这就是英才安氏教育出的显著成果,以后有孩子了得让你带,放心又省心,四哥虽然喜欢孩子,但他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把孩子带到歪门邪道上,而你绝不可能,这取决于你们性格本质上的区别。”
安乐冷哼:“我喜欢孩子就得给你做保姆呢,美得你吧!再说了,谁告诉你说我喜欢孩子的?我只喜欢我们家娃娃,其他孩子在我眼里仅仅是被称之为‘孩子’的小家伙而已,我没那么多爱心广布。”
“嗯,我喜欢你的自知之明。”牡丹难得严肃的点了点头。
安乐这下无言以对了。气氛就这么沉寂了片刻,他转头托腮专心致志的看安宁吃完粥,又帮他倒水拿药,待伺候他妥当,再把碗拿进厨房。
牡丹把小家伙勾坐到腰上,兴味盎然的跟他进行一问一答式对话,先是随意漫问天气如何之类的白话,接着再深入问兄弟俩日常生活上的事,旁敲侧击的最后是引蛇出洞,话题漫延到怎么离家之类。
安乐倚在厨房房门口斜眼乜那两个聊得很欢的大小人,冷哼出声。小家伙顿时激伶伶颤了一下,想起哥哥交待过的“不管谁问以前的事,一个字都不准提”的重要事项了,怯怯的半抬起小脸,端着可怜兮兮的表情望他,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计较一时的口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