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扬应了声,把包里的记事本拿出来,一边翻电话一边在本子上记,记完后撕下来递给他:“都是平时往来的那些朋友们的电话,你记着,万一有什么急事也方便联系。”
安乐找了胶带把纸片贴在话几上,一目了然。洛扬写了一手好宇,笔迹工整又柔韧清俊,隐隐有灵气,就跟他的人一样。兴起,便拿他的笔纸也写了几行文宇,递给他看。
“载酒重来,问旧游几辈青云、几辈黄土;拈花一笑,看今日满城风雨、满城江潮。”洛扬念着,脸上浮出欢喜的笑容,“我喜欢这两句词,有历尽千帆后的豁达和淡定。你的字迹行云流水,行笔流畅舒展气息贯通,有行草的影子,但又比行草更有力些,说明你这人从容坚韧又激情圆滑。安乐,你以前的老师是怎么评价你的?"
“他?说我小奸小诈吧。”安乐淡淡道。
“奸诈?”洛扬失笑,抬眼见他淡如远山的眉目,不知怎地就感受到了这少年心里如微飔般的忧伤,连带他自己一颗心也缓缓变沉重了。沉默了几秒,他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轻柔道:“安乐,我想你的老师肯定很喜爱你、以你为荣对不对?你不仅是他的学生,还是他的朋或和孩子,所以他才会训斥你、教导你。”
“洛扬,你也是个好老师。”
“不,很多生活中的道理我都不太懂,还需要别人手把手教,我能考很好的成绩,却不能解决家庭中常见的矛盾。”洛扬沮丧不已,肩膀都垂下来了。安乐好笑,拍拍他以示安慰:“都差不多,没听人说家里那本经最难念么?就是爱因斯旦家也不一定太平呢。”
“这是什么比喻……”洛扬乜了他一眼,顿时又惊叫:“诶,你的额头怎么了!”
“这个啊,在酒馆不小心碰到桌角了,没事,伤口都合了。”安乐不想让他担心。
“我来这么久居然都没注意到!”洛扬无法不谴责自己的粗心大意,只顾着东弄西弄,该在意的总是被忽略掉的。
“伤口又不显眼,而且又没涂什么花花绿绿的药汁,没看见很正常的。”安乐转移话题,“诶对了,你今天没课么?还是学校下午就放假了?还有这几袋东西,你不拿点回家?"
“我是下午没课,刚好又收了这么多礼物,就想拿过来给你们了。明天不是八月十五么,我家多的是礼品,每到这种节日,我妈便想方设法把家里囤的礼品送出去,去年她还想叫拿到学校给学生们吃呢。”
“你妈真可爱。”安乐笑叹。想起老太太,那同样也是个可爱至极的母亲。
洛扬眼晴灿亮,坐回原位把家里发生过的趣事都倒给他听,两人一搭一笑间,时间飞流到五点钟。安乐进屋换了身衣服,说去接孩子,叫他在家等会儿。
“我也去吧。”洛扬兴致勃勃跟着走。
两人闲庭信步走到附小门口,等了五分钟,《 少女的祈祷》
铃声悠悠杨扬回荡在空中,一群穿着漂亮制服的可爱一、二年级的小同学在操场集合,排着队伍哼着歌儿鱼贯而出。
安乐每每见到这阵形便忍俊不禁,他已经记不起小时候自己是否也曾唱队歌放学过,应该是有过的,只是被他遗忘在漫长的时光里了。
安宁老远就看见自家哥哥和洛叔叔了,很兴奋,队伍一出校门他便朝安乐蹦过来,八爪章鱼般马在他身上,一脸炫目笑容,得意洋详的宣布学校放假了,三天!
“跟我们一样。”洛扬笑道,伸手把他抱过来,“明天晚上跟叔叔一起去玩好不好?"
“去哪儿?”安宁问,没待他回答便又转头问安乐:“哥哥也一起去么?
“当然一起啦!”洛扬抢答,遂才又问:“是吧安乐?”
安乐不语,耸耸肩当默认了,就当是庆生吧,有洛扬陪着也不错,至少不会让他有时间胡思乱想。
三人闲聊着回到西柴,刚进胡同口便见几个面生但衣着光鲜的年轻青年冷然从身边擦肩而过,安乐不以为意,只当是路人甲乙丙丁,上楼梯时见梯面上掉了张精致的透明名片,他弯身拾起,晃眼却见楼门不远处站着个貌似之前在巷口见过的青年,那人正朝着这边望,对上他的目光时,忽然笑了笑,调头走开。
安乐莫明其妙的同时心里又浮起当年遇到原习礼时的不安感,脑子一转立即想到莫玉,整个人顿时陷入惶恐中,是那蛇蝎女人叫人来的么?
“哥哥快上来开门呀。
安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安乐甩甩头快步上楼,开门,心不在焉的环了眼屋里,怔住了,牡丹一伙人正歪躺在沙发上,也不知是何时过来的。
“好慢,我们等了快半小时了。”宁珂抱怨。
“我之前有打你们电话,没接。”洛扬走过去,“是在上课么?”
“有打么?没注意。”罗小布懒洋洋道,手上拿拈着串红提,他摘下一颗塞进安宁的小嘴里,那瘦小的脸颊顿时像长了肉瘤似的凸起一大块,滑稽的模样逗得他笑不可遏。
安乐操起茶几上的书狠拍过去,罗小布诶哟狼叫着缩成一团。
牡丹忍着笑把小家伙抱到膝上,见他小嘴张着没法动、可怜巴巴的眼泪都要冒出来了,忙帮他把那颗大提子取出来,又揉了揉他的小脸蛋,柔声安慰。小家伙打蛇随棍上,顺势就伏在他身上呜呜哀叫,脑袋在颈脖间蹭啊蹭,吸取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你们怎么来了?”安乐坐到牡丹身边,把安宁扒下来,叫他去洗手写作业。
“放假了,过来看看。”牡丹侧过头,盯着他额上的小伤口看,“这伤是怎么弄的?"
“撞桌角。”
“小心点。”
安乐笑了笑,道:“你们坐会儿,我去做饭。
厨房里,有一下没一下的传出刀现案板相撞的咚咚声,十来分钟后又飘出米饭的香味,再一会儿又传来油爆锅的嗞嗞声,接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焦味钻入厅内在座几位的敏感的嗅觉中,几人疑惑相望,牡丹起身进厨房。开门后发觉焦味更浓,他当机立断又把门掩实了,掩住口鼻打开抽油烟机又关了火,再拍了站在灶前似在发怔的人。
安乐身子蓦然惊弹一下,迅速转头,见了来人又松了口气,浓烈的焦味趁机一团钻入他鼻中,呛得他猛咳了几下,挥手使劲煸散。
牡丹把他拖出门,靠在厨房门边深吸了一气,也不说话,待焦味散得差不多时,才又跟他一起进厨房,把门关上,脸上惯见的如沐春风的笑收拾得干干净净,此时,他端着一张矜持又肃然的脸平静道:“告诉我,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