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推开压在身上的死人,白玉堂运气全身,望尽快恢复肢体行动。只是事与愿违,一个脚步声来得更急。
白玉堂强张眉目,视线几番模糊后终对焦上来人的脸。
竟是柴文益?!
白玉堂暗吃一惊。正欲凝聚内力一搏,却见那柴文益停在三尺之外,怯怯道:“五爷,可是你吗?”
熟悉的声线,让白玉堂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如蕙?”
“柴文益”闻声大喜,一把抹下脸上的□□,扑向白玉堂扶他坐起。
白玉堂不解地望向柳如蕙,奇道:“如蕙,你怎么会来?”
柳如蕙道:“五爷可是忘了我亦擅长紫微斗数?自与五爷沧临一别,如蕙便一直心中难安。三日前一时兴起为五爷推看了下命盘,知你将逢大难,所以立刻赶了来。还好,五爷你安然无恙。”(零:呃,关于紫微斗数,我只知道是看人整个命程的,据说很准。至于是不是能推看到那么细的事就不得而知了,汗,请当我胡说八道。)
见柳如蕙满面关切,白玉堂由感欣慰。
许是他命不该绝,当日入沧临筹备登山事宜,竟在城中巧遇多年不见的柳如蕙。被问起暠山之行,白玉堂也不是无脑之辈,关系大宋皇帝的私密行动,自然巧妙隐了。幸那柳如蕙也不追问,反赠了张特制人皮面具与他,言或许可解危机。此时想来,这千面观音柳如蕙倒真是他命中贵人。
“这是怎么回事?五爷你怎么和沧临的小柴王闹上了,还弄得一身伤?”
“不忙说这些。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易容成柴文益找到这里?”
“我自然是易容混上山来。可整座暠山四处戒严,压根无从找起,我瞧那小柴王整日守着一对韩氏兄弟,便易容成他想私下探得五爷消息。也巧了,正好有人来报说寻到了五爷,我便赶了过来。”
“那个人呢?”
柳如蕙见白玉堂神情严峻,忙掩口轻笑:“五爷放心,我自不会留下后患。”
“如此甚好。”
安心长叹,白玉堂闭上眼撤去一身紧绷。一旁柳如蕙贴心地褪下身上披风盖到白玉堂身上,却在触及那身蓝衫时略显错愕。
“五爷,你这身……?”
白玉堂低头打量,一身长衫早已破烂不堪,不由心中发笑。
这下非得赔件新的给那只猫了。
唤了柳如蕙将身上蓝衫与那死尸换上,再把其头颅砸烂,重埋雪中。两人才戴上□□伪装成柴府士兵回到雪城。
接下去的两天白玉堂都在打探消息。他不敢让柳如蕙知道自己伤有多重,于是一味强撑。或许也是对展昭的担忧之心让最怕痛的他几乎忘记了痛。可是左等右等,始终音讯全无。
没有消息固然就是好消息。白玉堂不断推测展昭已经找到了当年南宫惟下山密道脱困的可能x_ing。于是第三天早上,在令整座雪城中的人欣喜若狂的“白玉堂的尸体”被吊上幡旗后,白玉堂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
不想这一倒,晃眼间,竟过了三天三夜。甚至不知已身在何处。
“车行到哪了?”
车厢内,白玉堂仍按着还有些发疼的额角。
“已入大理城郊,不消一个时辰大概便能进入大理城。”
白玉堂不再言语,心知那玲珑剔透的柳如蕙于暠山之事已摸准了七八分,不然如何能猜晓他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大理城。
有红颜知己若此,实乃快慰平生。
白玉堂想对柳如蕙表达感激之情,不想再次睁眼看去,暗吃一惊。难怪适才看不真切下差些错认了人,如蕙身上蓝衣虽不是他与展昭换穿的那件,款式却一般无二。就不知那柳如蕙为何穿在身。巧合?因缘?不过,即使是同式衣衫,穿的人不同感觉也全然不同,或也因那头乌黑长发自然披散并未束起,倒是衬得那张明丽脸孔,叫人模糊了男女的界限。
柳如蕙心如明镜,自然觉察到白玉堂目光焦点,径自挽了挽垂发,道:“五爷可是奇怪,我怎的不若平时着女装,反穿着这身?”移坐矮几旁,倒了杯暖在小炉上的醇酒,并不自酌,反是笑着举杯在白玉堂鼻尖前悠然一晃。
白玉堂脱口便道:“极品‘雪思红’,十年陈。”
“何以酿制?”
“取冬雪配糯米酿,酵后十蒸十焙,再加研磨好的枸杞、蜜桂封存。其色如腮红,口感清爽,醇香四溢,自唐代起颇受洛阳长安地界贵妇人们的青睐。”
“五爷闻香识酒的本事还是这般了得。”柳如蕙浅笑盈盈,酌一口“雪思红”方道:“所以我很好奇,如五爷这般考究的人物什么时候转了x_ing子,竟穿起这等质地剪裁皆不堪入目的衣衫?”
眼波如水,柔而不媚。
“五爷可还记得?那日我寻到五爷,五爷要我将你身上的蓝衫换到一具死尸身上,如蕙自然照做。可是换衣之时,五爷虽一言不发,却……。”微妙的停顿,如蕙掀帘望向车外,目光落定渐远的暠山,“五爷是个懂得疼人的人,可是并不惜物,因为五爷常说‘千金散尽复还来’、‘身外之物何以恋之’。但那日,五爷落在那身蓝衫上的眼神却漫溢痴恋。看着五爷的眼神,我便明白了,那件衣衫很重要。只是究竟是这蓝衫是五爷心爱之物,还是赠衣之人乃是五爷心中之重,如蕙便不得而知了。”
柳如蕙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一如白玉堂坦然直视的眼神不存一丝动摇。长久的对视,演变成长久的沉默,虽有车夫吆喝、行人私语、马蹄纷至、风铃摇曳,但这些声音都在厢外,厢内的世界却因沉默而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堂才缓缓启口:
“如蕙,从今往后可否只以男儿身相见?”
如蕙一愣。“五爷这是何意?”
“我想,和你做兄弟。”
笑容终于有了不自然的僵硬。
“五爷有了心爱之人?”
白玉堂沉默以对,却始终没有回避柳如蕙探究的视线,反是他纯粹而平静的表情,让柳如蕙似不堪承受般垂下了眼睑,任长长的眼睫蝶翼般抖索。
“明白了。就依五爷。我们,做兄弟。”
白玉堂浅浅一笑,其中有感激,有宽慰,更多的则是愧疚的歉意。
有些感情不需要说出来,就像有些歉意不需要说出来一样,真知己自然会懂。自知这一生注定要辜负众多痴心,只因他白玉堂人可以风流天下,但他的心只能给唯一的一个,半点也“施舍”不了其他。
猫儿,你可知,我守住了与你的承诺,已平安脱险。所以,你也要紧记与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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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惊醒因着一连串□□。
惺忪未褪,赵祯已迫不及待扶住展昭肩头叫起来:“展护卫!展护卫!你醒了吗?觉得怎样?哪里不舒服?”待看清展昭仍是双眼紧阖,一摸额头,热度始终不见消退,这才泄下气来。
干涸双唇轻颤,一迭含糊不清的音节间断溢出。分辨不了展昭说的什么,赵祯干脆整个身子俯下将耳朵凑近,才从中找准“水”这个字。
爬出洞x_u_e,于井底捞取些干净的积雪,赵祯再次重回洞内。
学着当初展昭喂白玉堂熊血的模样,也将人抱起,靠在胸前,他一手接雪,一手托捏住展昭下颚,仔细喂入口中。开始还好,展昭含化了勉强咽下两口。后来不知是不是雪寒冻着了喉头,展昭一阵翻咳,统统吐了出来。
看着展昭神色痛苦地伏倒在地,赵祯心中一阵揪痛。突然抓起一大把冰雪就往自己嘴里送。
冷到连牙齿都要打起架来。异样的刺激,令赵祯本能就想把嘴里的雪吐出。然眼神对上昏迷不醒的展昭,赵祯以掌捂嘴,硬生生忍了下来。
不算什么,这点苦跟展昭的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是多么微不足道。比起展昭总是体贴地用内力帮他融雪而食,他就只能想到这种办法,就只能如此笨拙地。
伏下身,双唇没有迟疑地落了下去。
……
在梦中,曾触及过那人的唇。
知道是不该,可是为了救人,他把礼教人伦都抛诸脑后,不管不顾了。
直到落雷般的触感将他惊醒,他仍忍不住沉浸在梦所遗留下的余韵之中。
现实,应该是和梦境不同的。
赵祯很清楚这点。
当他决定含化雪水喂到展昭口中,心没有一丝杂念。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也是不管不顾了。他只想着帮他,只是存着这个念头而已。
然而……
梦,或许,不一定,是假的。
酥麻般的触感跟梦中如出一辙,刺激着赵祯每一根神经,象卷起惊涛骇浪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思考。
脸,微仰起,震惊令含于口中的雪水全不由自主被一口咽下。
为什么会这样?
那种因唇与唇的叠覆传递过来的感觉是什么?
叫人心惊r_ou_跳!叫人血液沸腾!叫人难以抗拒!就那样直面扑来,几乎连闪躲的余地都不留。那究竟是什么?!唇的滋味不该是细腻温润的吗?后宫嫔妃是如此,连玉贞也不例外。可是为什么展昭的,不同?
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还是展昭……本就与任何人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