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
“小王爷算定展昭必然来此,不趁此时去将狗皇帝和那半死不活的白玉堂一网打尽,更待何时?”
“要抽走多少人手?”
“二十人。”
“太多。”
“不能再少了。茫茫雪山,敌暗我明,搜个把人并不容易。”
“还剩多少?”
“百名‘魑魅’早抽一半去守山下要道。我再抽二十人,十人负责保护小郡主,剩下二十人加上叛离潜伏雪城派的十来人,还有原先你手下的三娘夫妇小刘十几人。我想应该够了。”
韩孟非蹙眉沉思,“只怕不够。”
“还不够?你也未免太高看……。”
“是你低估展昭了。”韩孟非神色严峻。“我和他交过手,所以我知道他有多可怕。别忘了,他不只是皇帝的御猫,还是曾叱咤江湖的南侠。”复想了想,“把保护小郡主的十人也给我。你带小郡主去搜人。”
韩孟是一愣,接着了然笑道:“大哥不愧是大哥。果然心思缜密。”
“如何比得上小王爷运筹帷幄。只怕他已给展昭准备了一瓶‘请君入瓮’的好药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放在君心堂重人把守的解药是假的。真药则是藏在了乔天远房中床下的暗室里。”
“小王爷高明。你去吧,我明白怎么做了。”
看着韩孟是几个起落消失于视野,韩孟是鹄立着的身躯仍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直到身后一阵异样的微风刮过,他才徐徐转过身来。
仍是低眉轻轻抚触那苍凉的墓碑,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展昭,你若识不破其中真假玄机,也只能叹是这赵宋命数到此为止了。”
夜是墨色,有如水洗後深而透亮。无云无雾,星辰格外醒目,直将光华洒遍大地每个角落。
不同于君心堂人影憧憧,灯火摇曳。转入後方的一排矮屋却是静寂异常。其中一间独立开来,乍一看并不起眼,只有两枝寒梅破窗格而出很显突兀。然就是这种突兀,让一双黑夜里到来的手推开了门窗。
身影闪入,取下一枝梅在看不真切的屋中缓缓探寻,一如盲眼之人拄杖索历。突地,梅枝触到了什么,一线银光破去暗夜,极闪之下,擦掠身畔。展昭定住,似在黑暗中笑了笑:“果然还有防备。”
跳上床头,掀去床褥,屈指敲了敲,传来清晰的空木声。接着手沿床沿、床楣一番探究,终于在摸到一处不寻常的突起后用力一扳,床板顿时裂成两半。
纵身跳下,下方已呈豁然开朗。
一盏小灯置在入口的灯台处,只照得近里,远处仍漆黑难辨。展昭八方观望,遂取下小灯,小心护着向里走。暗室狭长,却不甚深。举高那萤萤灯火,展昭想他已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抬手正要去取,只听得头顶一阵急促响动,接着数十人影手持数十火把跳下了暗室。
率先照面的正是那计多谋深的小柴王爷柴文益,而紧随其后的两人则有着一样的身形、一样的面孔。不是那韩家兄弟还能是谁?
展昭浑身一震,象是幡然领悟了什么,接着一掌将那瓶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解药击碎在地。他冷冷地瞪住韩家兄弟,接着又瞧向那柴文益,连声说了三个“好”。
最后一个“好”字,如气聚胸喉,振聋发聩。忽然又是放声大笑,展昭道:“好一个‘请君入瓮’,好一出‘双饵齐钓’,好一位智计过人谋一算百的小柴王。当真了得,展某佩服,佩服!”
“佩服”两字始悬于口,音未入耳,展昭身形已动。脚步微错,身如离弦箭不归,一窜而出,凭借燕子飞的极速竟是全力一剑刺向柴文益。韩氏兄弟惊惶失色,一左一右上前护卫。然叫人惊奇的事又发生了,展昭身在半空,突地兀自一颤,接着一头栽到地上。
孟非孟是面面相觑,却见柴文益冷冷一笑,推开两人向展昭走去。
“展护卫,三日不见,可想煞小王了。”
展昭按住不断发颤地右手,扫了眼那早在众人跳入暗室前便被扔到角落的油灯。抬头去,却是不怒反笑:“小王爷高明,原来早在那灯上抹了毒。难怪有恃无恐,气定神闲。”
“却比不过展护卫自作聪明,自投罗网呢。”折扇轻晃,柴文益佯装一脸诚惶诚恐:“哎呀呀,展护卫可别用这种眼神看小王。你是小王的贵客,小王岂敢怠慢。这宋理之战打不打的起来,可全待仰仗展护卫了。”
展昭略一沉吟,耐住疼痛含笑而道:“展昭何德何能,令小王爷青眼有加。只是展某人微言轻,怕是办不好,令小王爷失望啊。若说仰仗,怎么也该展某仰仗王爷才是。”
“哦?展护卫仰仗小王什么?”
“可不就是那……解药么。”
眼神猛地一利,哪里还有半分病态不适。左手一把揪住柴文益胸襟,手腕猛翻,竟将那柴文益狠狠摔倒了地上。接着连弹几指点中柴文益x_u_e道。末了,左手按紧其胸,右膝压住小腹,湛卢直指咽喉。
“你……。”
冰凉的剑身触到那最薄的肌肤,让柴文益只感活活吞下了一个天大的闷蛋,竟是什么声也发不出了。
“展昭!放开小王爷!”韩孟是跳脚到几乎一蹦三丈高,正待扑过去搏命,却被韩孟非一把拉住。
“放开我!”他吼。
“糊涂!”韩孟非也吼。斜眼看着那头的展昭,冷静道:“你没看出来吗?展昭他根本没有中毒。”
“怎么可能?他不是……。”
展昭嘴角一扬:“那盏灯一看就有问题,摆明是故意放在那里让人去拿。你当展某傻的吗?”
“所以你将计就计,隔了衣袖故意拿了那盏灯。就为了卖一个破绽给我们?”韩孟非问。
“不敢。也是为了让眼前这位小柴王爷投桃报李,卖一个百密一疏的破绽给展某。”
飞扬的眉梢,清俊的脸孔,一双有如精卫用来填海的深色精石般的眸子,一坠沉落那探不到边的大海。微微一笑,在炙烈的火光映照下,似有光华流转,竟隐隐模糊了,显得些许不真实起来。
何等的飞扬藏于眉梢?!何等的机智酝酿胸膛?!本是瓮中之鳖,本做困兽之斗,却不想竟有如此急智急断,当真让人叹服。
韩孟非由衷认为自己是应该为眼前此人折服的。只是时不我待,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折服。因为他看到了一线转机,当柴文益那双本来动也不能动的手动起来的时候。
左手双指猛地夹住湛卢剑峰,右手折扇同时挥开,一排精致小巧至极的飞云镖飞出,直奔展昭腰肋。
如此突变,又在极近处,即便展昭警觉过人,反应敏捷,也是躲避不得。身子勘勘一侧,闪过五枚飞云镖,终有两枚s_h_è 入肋下。
展昭牙关紧咬,对伤口痛处如浑然无觉,不退反进。一剑刺中刚起身来的柴文益心口,却是刺入不得半分。展昭嗓音一哑:“夔龙蟒?”
韩孟非暗暗一惊:什么时候忠义太子的夔龙蟒竟到了小王爷身上?所以x_u_e道才没能点中,所以一代名剑湛卢都刺伤不得。难道说小王爷他……。
须臾间,柴文益已退到众人之后。他讪讪笑道:“展护卫说小王百密一疏?哈哈,如果小王真以为那一盏破灯便能撂翻你堂堂南侠,那真正傻的可就是小王了。”
“柴、文、益!”展昭怒吼一声上前,身形却是一晃再晃。
“展护卫莫要动气。你应该察觉到那镖上有毒了吧,而且还是和白玉堂中的一样的毒。难道你不想救白玉堂了吗?”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轻轻摇了摇:“我可以把解药给你。只要你乖乖听话。”
“听你的话帮你去伤天害理,陷他人于水深火热,陷自己于不忠不义?”展昭紧紧逼视着柴文益,一个字比一个字冷,“柴文益,你未免太不了解展昭,也太不了解白玉堂了。他若是知道我为了救他而答应你的荒谬条件,他会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了我。第二件事便是杀了你!”
“那你不打算救白玉堂了?”
“我当然会救他,用我的方法救他。”
“什么方法?”
柴文益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看到展昭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狂暴变得杀机四起,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做出垂死挣扎。那种挣扎是恐怖的,让人由头彻寒至尾,因为那不是绵羊的踢胳膊蹬腿,而是猛虎的倾身一搏。
当他意识到事情再也难以受他控制发展,血花已经在眼前“务实”地四溅飞散开。
身前的人开始倒下,身后的人不断向前涌上来。
“小王爷快走,展昭好像发狂了。”韩孟非将柴文益护在身后,边退边道。不断冲到眼前的展昭竟能让他浑身发抖。本以为那一双眸子总是沉静如水,波澜不惊,谁想竟也有化身烈火将海水蒸干的一天。
心神一分,便见展昭又到眼前。长剑一架竟被湛卢拦腰截断。惶惶间,湛卢已刺向胸口。
“孟非!”大叫一声,有人影扑来,拦到身前。竟是柴文益,竟用了自己的胸膛去挡。
夔龙蟒虽然刀枪不入,被湛卢刺中,也是一阵钝痛。展昭反手一挑,硬生生在柴文益脸上留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