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二就够了。”邵安从后面搂住他,“我们之间不需要孩子来维持。”
“我知道,这事我们还是挺达成共识的。以前你父亲逼得紧,我们还会聊聊代孕,后来你和我直说不想要小孩,我也说我不喜欢,不了了之后你说等我们其中一个想法变了再提。”
邵安现在想法也没变:“我现在也不想要,就想要你。”
陈亦心扭过头在邵安脸颊啄了一下:“我也还是不喜欢。”
“但我还挺能理解他们的想法的,所有人的。虽然说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但到底是两个男人,哪怕是穆师兄和Léon未雨绸缪,也都是从自己的经验和角度。他们至少会说出来,而又有多少人心里的腹诽是听不见的。”陈亦心转过身,搂着邵安的脖子,“你越把我往外推,越不能改变他们的偏见。而我,不管任何人有任何想法,我也只要你。”
陈亦心的画外音再明显不过,邵安也不再执意护着他重拾人际关系,一切有条不紊地恢复寻常,直到五月的一天,陈亦心接到一通电话。
那还是邵安失忆后第一次听过陈亦心的手机响起,陈亦心也避着他,简短地说了几句后就和电话那头的人定了个时间,挂断后陈亦心问邵安那天有没有空,邵安当然说有。
“那陪我回趟w市。”陈亦心说,“我父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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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没有同类这句话是侯孝贤《刺客聂隐娘》里的,不是我原创。推荐大家听龚琳娜的《一个人没有同类》,是那一年电影的推广曲。朴树的《在木星》也超推荐,同样是电影推广曲。
第二十一章
陈亦心的老家在江浙一带的小城镇,高二那年他才随调职到高校的父母从酒泉回来,等陈亦心高考完,父母也技术移民去了美国,每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邵安在恢复的画面里搜刮了好几遍都没有任何陈亦心谈及自己父母的场景,万般无奈之下邵总裁只能活用搜索引擎、知网、智库以及SCI,并在关键词查找完毕后陷入从未有过的沉思和警戒状态。
连陈亦心的恩师,亲近的朋友和仰慕者都不看好他们的关系,何况是把陈亦心养大并且观念传统的高知父母。
于是邵安想到要给陈亦心父母带礼物,要贵,但又要雅致。给陈父准备的是有市无价的母树大红袍,陈母则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陈母要是喜欢,做戒指做项链都很贵气。
但总裁的鸽子蛋和茶叶还是没送出去,陈亦心知道他特意准备后还调侃打趣:“诶呦就是去吃顿午饭,怎么和去提亲一样。”
两个城市的距离车程只需两个小时,邵安就自己开车,一路差不多都是高速,他们上午出发,到陈亦心家真好是午饭时分。
邵安还是觉得不能空着手去,就提了一箱c市特产的大闸蟹,陈亦心觉得量多了:“吃顿饭是真的就吃顿饭,他们傍晚的飞机回酒泉。”
“这么赶?”邵安也觉得诧异,他原本还想时间宽裕的话,还要领二老回c市住上两天。
“他们朋友什么的都不在这儿,见完我就回去了…你今天怎么这么紧张?和第一次一样。”
当然紧张。邵安在心里思忖,这么推算下来他第一次见陈亦心父母都是在陈亦心回国后了,他当时怎么解释的,父母又是什么态度。
想着想着车也下了高速,邵安听着导航往临海的一处村子里开,陈亦心看起来不比他更熟悉这里的环境,也像个异乡人。等他将车停到一处三层住宅旁,陈亦心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到家了。
陈亦心有钥匙,但一直都是放在邵安那儿,所以开门锁的也是邵安,陈亦心跟在他后面进门,走到楼梯口冲二楼喊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没人来迎,两人就换好楼梯口的脱鞋上楼,二楼左侧是厨房,陈亦心没进去,而是继续往三楼走。
邵安没跟上,他进了厨房,吃饭的桌椅也在那个房间,靠窗那一侧是餐具橱柜,吃饭和做饭就这样被两扇玻璃门隔开。邵安走近,透过玻璃门上繁杂的白色花纹,看到里面有个围着围裙的人在忙活。
而等到邵安手掌贴上玻璃门,别说推,他突然连敲下门的力气都没有。等门被推开一人身的宽度,他听到真实的油烟机的轰隆声,油在热锅里的跳动声,以及火焰的吸吸声。
他还看到天花板上的灯,白色的,光很冷,还有没端出来的冒着热气的菜,是照烧杏鲍菇和白灼菜心。
以及一个母亲的笑。
邵安眨了好几下眼,呼吸都急促起来了,陈母握住他的手。
“怎么还带东西来了。”陈母将那盒子提上橱柜,然后背对着邵安,弯腰打开橱柜找蒸炉,“邵安你清蒸吃得伐。”
“啊,我都吃。”邵安自己都听出声音里的沙哑。
“一年不见还害羞了。”陈母说着,将蒸炉放到煤气灶的另一个灶口上,她要把盒子里的大闸蟹作处理,邵安也进了那扇玻璃门,是想帮忙。
“不用不用。哪有让你帮忙的道理,你就等着吃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陈母口音很软,根本凶不起来,就只能把邵安往外面推,“我们一年就回来一次,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你就让妈妈给你烧一桌好伐。”
随后陈母没关上门,继续忙活。
邵安就站在那一人身的空隙外,眼睛实在酸了才眨一下,眨得也快,好像下一次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诶呦,我做饭有什么好看的。”陈母正在水槽里洗大闸蟹,也没回头,“亦心爸爸在楼上,他们两肯定凑在一起的,你要不要也上去?”
“…好啊。”邵安喃喃应了一声,犹豫了好久,还是很轻地做了个“妈妈”的口型。
多年以后邵安被问及家庭,他当然会说他的爱人,他们的孩子,而每每进入下一个话题前,他其实都会想起那顿饭。
他记得那个烟火气息的厨房的每个细节,以及那个掌勺的母亲。后来在餐桌上,母亲特意拿出压箱底的蟹八件,炫技一样给他剥了一只完完整整的大闸蟹。
他反而不记得那顿饭他们都聊了什么,但他一直都记得蟹r_ou_入口的味道,以及饭足后,母亲指使他的儿子和丈夫收拾残局,然后领着他往三楼走。
“我们明年不回来了,我想着你把一些相册带回去。”陈母进了三楼一侧的书房,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落灰的厚相册。她抽了张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封面,然后递给邵安。
“除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你们带回去了。我们在这住得时间太短,一楼连个沙发都没有,没必要买。”陈母笑了一下,“你别看陈亦心学的不是理工科,和他爸一个样,我说买张沙发放那看看不行咩,他们说不行,又不久住,浪费,占地方。”
陈亦心长得和陈母很像,邵安见陈母详装抱怨的样子,一下子就想到陈亦心会有的那些小表情。
邵安有点想避开陈母的目光,他把相册放到桌上随意翻看。绝大部分是陈亦心小时候的照片,白白嫩嫩小脸尖尖的,一双杏眼从小就大。而大约十岁开始,关于陈亦心的照片就只有几张全家福。
“亦心很酷的,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别人拍他,所以长大以后的照片就很少了。照片就这一本,我们早几年就扫描备份过了,原物留给你们呀。”
“好。”邵安正要将相册合起,他将封底往前翻,这样一来也看到了最后一页的照片。
邵安没将封底扣上,他重新展开相册摊平,看着最后那张照片。
那是“长大以后”的陈亦心。
他在一片海里。那应该是海,浪潮汹涌浪尖泛着白沫,可海那一头叠起的弧度又确确实实是山峦。天空是墨色的蓝,没有光源,衬得海水也暗的深不见底。
陈亦心站在那片海里,海水过膝,身上穿的T恤也已经被海水打s-hi贴着身体,他是在往前走的,可能是有人叫了他一声,所以侧过上半身。快门也在他回过头的那一瞬被摄影者按下,不知是什么闪光灯或者滤镜,陈亦心整个人在暗蓝的背景下是柔和的白,他自然垂下的手里有火星的光,是根还没抽完的烟。
“那照片是他搭车去青海,路上遇到个藏族小伙同行了十多天,那个藏族人拍的。亦心没给他留联系方式,小伙子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父亲的邮箱,把照片发了过来。”
邵安问:“不是海?”
陈母摇头:“是青海的苏干湖,后面的轮廓是黄土坡。他以前真的超级酷,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有一天他坐在我面前,很认真地和我说,妈妈我想自杀。”
“我当时就哭了,他也掉眼泪,说对不起养育之恩。我问他会后悔吗,他说有点。我说你现在死,对不起的不是父母,而是自己——你得先活明白了,你才能没有遗憾不后悔地面对死亡。”
“后来他应该是找到答案了,我们也每天都做好他明天就会离开的准备。如果他觉得活着毫无意义到无法用未来补偿,我们会尊重他的选择。可后来有一天他给我电话,我们时差隔的太多,短信都很少发,何况是电话。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他只是问我,他学菜谱做白灼菜心,时间也掐得准,为什么菜心根入口又绵又软不脆。我就说,那要不试试蒜末和蚝油汁这两步不要分开。过了两三天后他又给我打电话,这回是学杏鲍菇。他也没瞒着我,和我说他谈恋爱了,那个男孩子很喜欢这两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