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快过来!”朝恩转头向不远处正在玩Cao堆的景安挥挥手,示意他赶快过来:“快快,快!”
景安忙不失迭地拍拍屁股跑了过来。站在朝恩的旁边,默默地问道:“哥哥,什么事啊?”
景安这个时候已经六岁了,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叫人一看就是个文文静静的模样,双眸是典型的峨眉凤眼,睫毛微蜷,阳光倾泻而落,在眼睑下打下一层淡淡的光影。
朝恩愣了愣,拍了拍景安的后背:“看见没?”他指着稍远处喝醉打架的一群汉子,耳语:“他们手里都提着吃酒得来的糖,满满一袋子,想不想要?”
景安眯眼瞧了瞧:“那哥哥想不想吃?”
“我?”朝恩疑惑地眨眨眼,望着景安真挚的双眸,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景安喜出望外,言笑晏晏:“那我去拿来给哥哥。”说完跑了过去。留朝恩一人呆在原地。
他其实不怀好意,分明自己馋嘴,却没有勇气在一群壮汉面前偷偷摸摸地拿走糖果。
他转身,不再看景安,好像这样就可以规避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他不敢面对现实,他不敢想象景安被发现的后果。本能的,他选择躲避。他总觉得只要糖拿来了,管他过程惊恐是否呢?
掩耳盗铃。
倏忽,远处传来打骂声,几个醉酒鬼子想来是发现了景安的意图,正愁没地方耍酒疯,对着景安破口大骂。
“哟,这么小就出来偷东西啊,你家长呢,赶紧叫出来!”其中一个剃着光头的汉子恶狠狠地拍了景安的脸。
朝恩的忽地揪起来,面容有些狰狞。
“怎么的,不会说话啊!看来我今天得替你妈好好管教你!”见景安一声不响地闷在那儿,那伙人有些气急败坏。
酒气熏天,醉卧酒场的几个汉子勉勉强强地掺着对方的身子,吐沫横飞,时不时甩几个巴掌,景安不堪负重地退了几步,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
朝恩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满身满心已经被愧疚堵地喘不过气,管不了那么多了,朝恩卖力向景安跑去,借着起跑的惯x_ing,将那些歪七八六的醉汉狠狠地撞倒在地,不由分说的拉起景安的手飞快地逃跑,留那些人在背后骂骂咧咧。
终于躲远了,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哈赤哈赤地呼气。
“你是笨蛋吗,不知道跑的!”朝恩色厉内苒地冲景安叫嚷道。
景安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袋糖,细声如蚊:“哥哥,糖。”
朝恩微怔,望着他幼小的身子,连带着先前的愧疚抑郁,红了眼睛。
有一个人置危险于事外,堪堪忍受痛骂狠打,只想为自己拿来一袋糖。
朝恩想:这不是缺心眼吗?
可这个世界上,肯为他缺心眼的好像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第4章 第三章
朝恩接过糖袋子,半蹲在景安的面前,垂着脑袋撕开了糖,右手在袋子里寻寻觅觅,糖纸之间的摩擦声哗哗作响,景安默不作声,死盯着朝安。
半晌,朝恩才费劲地掏出唯一的一根木奉木奉糖,扯开了糖纸,塞进景安的手里:“喏,吃吧,下次不要这么傻了!”明明说的是训斥的话,口吻却那样温柔缱绻,景安狠狠地点头答应。
满打满算,朝恩今年已经十二岁,十二年的人生阅历已拥其在怀,不深不浅地,也算心智成熟,对很多的情感的把控早已游刃有余。
可面对眼前稚嫩无邪的小景安,这个一心向着自己,念着自己的小孩,他竟一瞬间恐慌起来。
慌乱之间,是愤恨,是不甘,是挫败。
他竟是那样懦弱胆小,险些叫一个孩子替他受苦。
朝恩低下头,屈步靠近了景安,使劲地抱住他,冰凉的额头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
天高云淡,鸟雀长鸣,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望不到尽头。
过了几天之后,那群人也没来找麻烦,这件小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不同的是,景安明显更黏朝恩了。
以前除了吃饭睡觉上学以外,其余时间,景安就像块橡皮泥似的黏在朝恩身上,现在睡觉也非得跟着他一起,要么在自个家,要么在朝恩家。林妈妈生完景安以后也跟林爸爸外出打工了,现在,两家只剩下一婆一孙,又挨得那样近,到底也有种福祸相依的味道。
就像参不透的宿命。
夏天的夜晚,蝉鸣阵阵,凉风习习,景安抱着朝恩睡在凉席床上,朝恩右手握着把蒲扇,开玩笑似的忽快忽慢地扇风。
“朝恩哥哥,手酸吗?”景安半梦半醒间关切地问。
“不酸。”朝恩顿了顿,侧过头离景安近了些:“景安,哥哥考上了镇里的初中,暑假过完就去上学了,寄宿。”
方还迷糊的景安瞬时清醒了过来,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双手禁不住地冒虚汗。
“那哥哥多久回来一次?”景安问。
朝恩想了想:“十天半个月吧,也说不定。”见景安不做声,似乎想补充点什么,又说道:“来回车费怪贵的。”
“好吧。”景安回答道,云淡风轻地不像个六岁的小孩子。
朝恩有些疑惑,见景安闭了眼,心中暗暗腹诽:景安平时这么黏我,一下子离开那么久,估计得伤心死了。朝恩叹了口气,右手的蒲扇逐渐没了风。
梦来了,有些念想该歇息了。
黑暗的深处,景安缓缓地睁开双眼,整个身子都埋在朝恩的怀里,眼前这个人呼吸平稳,睡的安详。
而自己却实实在在地没了睡意。
从小朝恩便带着他四处瞎闹,他们一起在池塘里摸过虾,在山野小路里逮过小青蛙,无论风雨霜雪,他总会在学校带一些新奇玩意给自己,逗还不能完整讲话的自己吭哧吭哧大笑。
细细想来,他的生活里除了婆婆好像只有朝恩的形迹。
他还那么小,潜意识里早已把朝恩当成了不可割离的至亲。
而现在他要走了,十天半个月不能相见,十天半个月的相思成灾。
想着想着,放声大哭起来,这一惊一乍地,闹得朝恩好生不安稳,也问不出什么缘由,哄了半宿才安分起来。
第二天,朝恩问了起来,景安双眼轱辘一转,只说朝恩睡觉打呼噜,吵着他了。
朝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惊疑:自己什么时候打呼噜了?难道太累了?
景安埋头穿衣服,不做声。
分明心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