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吵架吧,但冷战了一段时间。”傅野缓缓道,“他就像风,没有人能捉得住他。当初那么大的家族产业,还不是说放弃就放弃,义无反顾地来国外学音乐,和我厮混在一起。”他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不过他现在应该快结婚了吧,我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搞定他。”
白晚沉默片刻,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那你们、那你们……”
“你想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对吗?”傅野突然转头,“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他的目光如炬,白晚一瞬间心跳得快要飞出嗓子。
“我……”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傅野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猜得没错,我们曾经是恋人。”
“……”
明明猜到了这个答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傅野亲口说出来,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飞到嗓子眼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沉到一片黑暗的、深寂的水域。没有光亮、也没有生物,只剩下了一种麻木。
如果当初和隋风继续下去,是不是就会像傅野和江之鸣那样成为恋人?白晚很难想象,他想象不到人们是如何相爱的。他知道爱情一定是一种非常伟大的力量,伟大到连对方想学潜水,傅野也要先考个教练证。可是他想象不到自己拥有爱情的样子。
爱情一定是存在的。
看傅野的样子,白晚就知道,他一定深爱着江之鸣,他们之间一定有过非常甜蜜和幸福的时刻。这个世界上,一定也会有很多幸运儿,得到过,或者正在拥有着爱情。没准,程吟和隋风,现在已经是他们之间的一份子。
但白晚的运气只限于喝饮料时的“再来一瓶”,他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些幸运儿。
“怎么了?被吓到了?”
见白晚久久不出声,傅野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有。”白晚忍住心中酸涩,勉强笑道,“我觉得你们很相配。”
“想什么呢?!”傅野笑着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他拍了拍白晚的肩,低声道,“不过这事儿周围人中只有你知道,连苏旭都不清楚,你可得给我保密。”
白晚立刻说:“当然。”
不知怎的,白晚觉得说出这个秘密的傅野好像又轻松了一些,现在的他,和当初总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他,仿佛是两个人。
白晚曾经觉得傅野喜怒无常,高深莫测,不可企及。而现在,却感觉自己越来越能看透他了。
傅野兴致一上来,甚至提出要夜潜。
白晚有些犹豫。
“你不想挑战一下吗?”
“……”
白晚感觉自己被傅野带得有点儿疯,他是最怕死的,现在却跟着傅野踩着月光,来到了夜色下的亚斯塔那湾。
“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傅野替白晚绑好潜水灯,“你现在的水平肯定没问题,跟着我。”
得了这句保证,白晚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眼前的傅野是那样自信、笃定,他突然觉得跟着他,哪怕是刀山火海,都没那么害怕了。
傅野先下沉,白晚跟着他,也缓缓沉下水面。
夜晚的海水释放了白日的光线,美得更加生动,和白天的水下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白晚仿佛打开了新的大门,流连忘返都不舍得上浮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重新坐回了岸边,傅野递给他一瓶水,笑道:“怎么样?很好玩吧?”
“嗯。”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和唱歌一样有趣,你可以慢慢欣赏、感受,别把自己包得那么紧。”
白晚内心一动,抬眼望向傅野。
月光下,他周身泛着莹莹水光,眉目冷冽,也这样直直地望过来,幽深的眸子仿佛要把白晚的灵魂都吸走。
那一瞬间,白晚呼吸都滞住了。
而突然,傅野一跃而起,道:“我再往深的地方潜潜,你技术还没达到,就不要去了。”
“别……”白晚紧张道,“危险。”
“放心,我潜过无数次了,不会有危险。你在这儿等我。”
说着,傅野就又下了水。
白晚无法阻止他,只得依言等待。
一开始,他还是很信任傅野的,觉得肯定没问题。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傅野仍旧不见回来,白晚有些心慌了。
月亮躲进了云层,黑漆漆的海面上什么也看不见。白晚越来越害怕,站起来大声呼喊傅野的名字。
但久久没有回音。
白晚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冰窟,难道出什么事了?
他脑子轰然一响,顾不了那么多,立刻也戴上潜水装备,向着傅野潜沉的位置游去。
第二十七章
深夜的海水更加冰冷刺骨,白晚下潜得越深,就越觉得自己仿佛到达了一处黄泉幽冥地,四处茫茫皆为冰凉的水流,头顶的潜水灯只能照出一小圈光晕,一些不知名的小鱼小虾趋光打转,却并不敢靠近。白晚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努力寻找着傅野的踪迹,但到处影影绰绰,遍寻不见人影。
靠岸的这片水域并不深,大概十米左右,白晚已经潜到了底。再往前走,就可能会超出安全范围,比较危险了。
还要不要继续搜寻?
白案知道现在最好的方法是赶紧上岸打电话求救,可是,上课时潜水老师说了很多案例,在救援行动中,时间就是生命,若是傅野真的遭遇什么不测,早一分找到他,就多一分脱险的希望。
明知道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让白晚把傅野一个人留在黑暗的海水里,他做不到。
白晚估摸了一下潜水灯的电量和压缩空气瓶的气体量,应该还能再潜十分钟,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继续踩着泥沙,在水底潜行。
就这样艰难地浮走了一段路之后,脚下突然一空,海水陡然深了起来。
白晚差点跌进那个海沟里,他晃了晃身体,找到平衡后试着上游,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
白晚紧张地回头,借着潜水灯的光亮,他看到自己的脚蹼被水下的一个大铁钩勾住了。
天知道这里怎么会有铁钩子?难道是沉船上的物品?白晚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赶紧抬脚,想要把脚蹼抽出来。可是他越动,那钩子像有生命似的,缠得越紧。白晚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他有些慌了,只得转过身,费力地弯下腰,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够到了自己的脚,开始用手拔钩子。
戴着笨重的潜水手套白晚使不上力,一次、两次、三次,都脱手了。
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突然眼前一暗,潜水灯暗淡了几分,电量快不够了。如果不能尽快脱身,别说找到傅野,就连自己有可能都会被困在这儿。
白晚索x_ing脱了潜水手套,奋力想把钩子拔出来。
越急越容易出错,一不小心,他在用力时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白晚的心一沉,全身都开始冒冷汗。这片海域虽然没有过鲨鱼出没的报道,但在未知的水下,有攻击x_ing的嗜血的生物不止鲨鱼,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
白晚想,实在不行,就只能把脚蹼脱掉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脑子却一阵阵发晕,呼吸也不知不觉地急促起来,仿佛怎么吸也吸不到充足的氧气。
糟糕,一定是压缩空气瓶里的气体不多了!
缺氧的感觉来得如此汹涌,白晚瞬间感觉胸口憋得要爆炸,他甚至还来不及挣扎,就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潜水灯又暗了一点儿,这一小圈昏暝的灯光包裹着白晚,将他带入了一个漫长而孤寂的梦。
梦里匆匆掠过许多人的脸,父亲、母亲、师长、隋风、梁成著,还有程吟。程吟怯生生地恳求着:“白晚哥,求求你,把隋风哥让给我好不好?”白晚实在懒得看他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转过头去。然而下一秒,隋风却又拉住了他,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白晚想大吼:“我没有。”却仿佛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是他的母亲,母亲站在他的背后,用蛇一样冰冷无情的目光缠住了他的喉咙,不给他任何氧气,濒死的感觉是如此强烈,白晚想,原来这就是结束了吗?!
他发了四张专辑,他有了一群粉丝,他唱了想唱的歌,当然,人生中还有很多不甘心的事,可是,现在放手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真的很累了……
突然,白晚眼前一亮,在这些纷纭的面孔背后,傅野的脸凸现出来。傅野似乎很焦急,又似乎异常愤怒,整张脸都是扭曲的。白晚莫名觉得好笑,傅野那样的人,也会如此失控吗?他是为谁而失控呢?因为什么事呢?
白晚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时,一股清新的氧气如同甘甜的水流般流入肺里,他不自觉地猛吸了几口,蓦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傅野扭曲的脸,面镜后的面容混合了极端的愤怒和恐惧。
这竟然不是梦?!
傅野见他醒来,立刻指了指他的脚下。
白晚明白,那是表示傅野要帮他把铁钩取下来。
他看着傅野下沉到他的脚边,抓住了他的脚踝,一用力,潜水服下的肌r_ou_鼓胀,终于将钩子一点点地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