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黑影似乎一惊,踟蹰片刻,终是推开了书房房门。
无双再一次与方水华见面。
相比上一次,那个明丽飒爽的女人此刻黑纱裹膊,胸口别着一朵素雅的小白花。
红艳的唇瓣此刻淡染星霜,憔悴暗生。
见了无双,方水华勉强笑了笑:“肖参谋长,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
白衣少年淡雅颔首:“有劳姑姑费心了,无双一切安好。”
方水华的眼睛有点红肿,显然刚哭过。
“为家兄的事耽误了肖参谋长这么长时间,方家实在过意不去。肖参谋长日理万机,我们也实在不好意思再耽误您的行程……”
言辞委婉,言下竟有逐客之意。
无双淡淡道:“叨扰诸位多时,肖某实在过意不去。请诸位放心,少帅决定之时便是肖某离开之时。”
言毕,
白衣少年抬头远眺书房窗外的天空。
墨云压顶,风雨来袭。少年略显苍寂的雪白面颊,高傲美丽得让方水华心惊。
在他惊鸿一瞥的注视间,蕴藏着刀锋般的锐利。他问:“方姑姑,如果您的丈夫想夺取您侄子的地位,你会帮哪边?”
山风呼啸满楼,刮起桌上雪白宣纸如蝴蝶般轻舞飞扬。
东北王的书房内,死一般的沉默。
肖倾宇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这便是方水华的答案。
“你太聪明……”方水华忽然开口,她盯着他,“我早劝过君乾不要太信你,要不迟早栽在你手上。”
“他不会听你的。”白衣少年垂下头。
长发遮住了他的眼,
也遮住了他眼中不诉离伤的醉意。
“他信我,就如我信他。”
“你不会明白女人在方家的地位!”方水华忽然狂躁起来!
宛如被人扎了一针,胸口剧烈疼痛起来,语气中充斥着愤懑与不甘!
“无论如何出众出色,女人永远不会在方家得到重视,等待我们的最终结局就是被为家族利益牺牲,嫁给陌生人为家族联姻。运气好的话嫁一个好丈夫,运气不好这辈子都毁了。”
她恨声!
“我不服!”
“我要改变它!”
“凭什么我们的命运要被别人所掌握?”
“凭什么女人在方家就注定不能出人头地?”
“凭什么方家家主一定要是男人,而不能是女人!”
“大哥很疼我,我也很疼君乾,是,这没错!但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也同样能做到!”
无双淡淡表示同意:“您先生齐章国自以为很了不起,其实论城府,他跟你比起来差多了。”
“就他?”方姑姑鄙夷地笑笑,不予置评。
“肖参谋长,你说是不是很不公平?论手段、论计谋,我方水华哪一点比不上我大哥!?”
无双淡淡一句:“胸襟。”
方水华面色惨变!身子犹如筛糠般不住颤抖起来。
一针见血。
有时候,无双的话简单直白到伤人。
见她这般模样,肖倾宇的语气也不由柔和下来:“少帅曾对肖某说过,他幼年丧母,您对他视如己出,疼爱他到无以复加。您是他姑姑,却同时也是他的母亲与姐姐,甚至连您的亲生儿子都没他这般被您视若珍宝。”
他的表情弥漫着真挚的忧伤与细腻的情感。
方水华反问:“那你呢?肖参谋长在此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白衣少年静静望着她。
神情如夜风袭俩,幽吟浅唱。
怅然情殇。
“现在是少帅最虚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刻。”
“肖倾宇会一直站在他身边,因为他需要我。”
“大家也看到了,东北王尸骨未寒,方君乾身为人子却始终未曾露面,光这一点就触犯了方家祖训。”
“我建议,召开方家长老会议,剥夺方君乾家主继承权!”
话音刚落,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便悠然响起。
“肖某不同意。”
齐章国一下子变了脸:“肖参谋长为何不同意?”
其实齐章国想问的是: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的资格嘛!
雪衣公子好整以暇道:“没有理由,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肖参谋长,”齐国章怒极反笑,“我方家敬您是贵客,礼让三分。但客人终究是客人,还是需要有一点身为外人的自知之明的。”
“也就是说,不是方家人就没资格对方家家事指手画脚了?”
齐国章皮笑肉不笑:“话虽不能这样说,但方家家事的确不好让外人置喙。”
哼,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原来如此呀……”无双公子低低说了句,仿佛自言自语。
忽的展颜一笑,灿若夭桃,灼灼其华——
“很不巧,就在几星期前东北王收了肖某做义子。”白衣少年展开当初东北王寄给自己的那份契约,白纸黑字,指纹签名,分分明明,“齐先生,让您失望了。”
齐国章完全没料到肖倾宇还有这手!
这样一来,无双不但不是外人,反而算是方洞廖半个儿子,也算半个方家人!
齐章国一时竟无法反应,过了半响,才记得要拍案而起:“这是假的,一定是伪造!”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满目讥诮:“齐先生如若不信,可找专业人士来验明契约真假。”
齐章国一下子失了言语:以无双的周全缜密,既然敢拿出这张纸来,就不怕别人质疑检验。
可是……
齐章国哭丧着脸:他们是什么时候做了结拜父子的呀,为什么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怪只怪方洞廖与肖倾宇都是低调之人,平素不喜张扬。
原本东北王是想等无双到达东北后再大肆操办酒宴,告知天下自己喜收义子,不想天人永隔,再也没有了机会。
所以此事除了方君乾,没有第四个人知晓。
无双长身而起,森冷剑芒在他眼中狠戾划过,刺痛了宵小者的敏感神经。
“肖某身为东北王义子,方少帅义弟,从现在起,少帅在方家的事由肖某全权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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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此刻,方家最德高望重的方亭匀长老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开口道:
“君乾是方家几百年不世出的奇才,将担起振兴我方氏一族的重任。若是因此一蹶不振,未免可惜。”
方长老是从小看着方君乾长大的,终是于心不忍:“这样,我们等到东北王‘头七’之日,如果到那时方少帅还不出现,就算主动放弃方家家主之位。”
一锤定音。
头七,便是亡者去世七天之日。
夜深,
人静。
东北王的灵堂中,有一个少年跪在蒲团中。
无双伸出素手,将一顶精美的帽子放入火盆中。
火苗噌的一下窜上来,吞噬了帽子。
这是无双原本打算送与东北王的帽子,准备在拜干爹的仪式上亲手送与方洞廖的礼物。
而今,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这顶帽子,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捎给黄泉之下的方洞廖。
火苗吞吐着、席卷着,看着帽子在一团火光中软化、焚烧、最终燃成一地灰烬,化作袅袅青烟。
义父,您一世英明,可曾料到方家会落得今天这般四分五裂的地步?
可曾料到,正是您的亲人,给了君乾致命一击?
义父,您说人这一生,究竟什么最重要?
是不是只要他幸福,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