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倾宇自愿身陷囹圄,是为了维护南统府的地位;而肖倾宇不能认罪,却是为了南统府的声誉。
赵甄建没想到肖倾宇会冒出这么一句。
这貌若处子的柔弱少年骨头居然这么硬!?
赵督察长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硬到什么地步!
退后一步,正气凛然地宣布:“肖倾宇,你在没接到国统军总司令的指令下私自带兵脱离战场,且有通敌叛国、颠覆政府之嫌,按照《国统军军法》第四十二条,将予你五十鞭刑,事后
吊于军法台示众,你可认罪?”
肖倾宇站在那里,像一把出鞘的绝世神兵,剑气纵横不可侵犯,一种摄人心魄的凛然不期而至。
他只冷冷盯着他的眼睛答了四个字:“肖、某、无、罪。”
“哈,明知故犯不知悔改罪加一等!五十鞭刑立即执行!”
本想亲自行刑的赵甄建在瞥见肖倾宇的眼神后心下一突,下意识避开那凌厉清亮的视线。
随后反应过来又为自己的胆怯懦弱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他都这样了,自己为什么还那么怕他!?
愤恨地甩手将鞭子扔给手边一个灰棉布袄大约六十来岁可称得上一声老人的人,压低声音阴测测吩咐:“你是老手了,别让人看出猫腻来,给我往死里打!只要他出这大门时还没咽气就成!”
老刑接过鞭子,恭声应了句:“是。”灰色的眼珠定定看着白衣清贵的苍冷少年,一个狞笑将他沟壑纵横的脸割裂得恐怖异常。
老刑是监狱里的见不得光的刽子手,别看年逾六十,却是肌肉精鼓精力十足,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到令人发指。他若想将你剐成一千九百九十九片,就绝不会让你在被割一千九百
九十八片的时候气绝,并且可以保证当你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你的心脏还是跳动着。
他那一手刑鞭也是使得出神入化。
有时候表面看来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其实根本没伤到筋骨,回去涂点药休息几天就好了。可有时明明伤筋动骨重创肺腑,表面却是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往往回去后就一命呜呼,让人有
冤无处诉,下手可谓阴毒至极。
此刻老刑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意激荡。
他跟无双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是阴暗里的龌龊爬虫,而那个少年却是高不可攀的流云明月。
可如今他知道,像他这种爬虫般的人,也是有机会亲手毁灭皎洁明月的!
莫可名状的满足与快意让老刑眼角的鱼尾纹都微微扭曲起来:“肖参谋长,我看您还是认了吧,何必遭这份罪呢?看您这细皮嫩肉的也捱不了小的几鞭啊!”
白衣少年静静道:“笑话。”
痛!
撕裂般的痛!
鞭风呼啸,二十鞭过后,肖倾宇虽全身上下没添一处新伤,然而剧痛前所未有,以肖倾宇心性之坚韧也不由得冷汗淋漓。
“装什么死,又没下狠手!”耳旁传来赵甄建的讥讽,“肖倾宇,你违抗军令通敌叛国,认不认罪!”
“……”少年无声地笑起来。
肖倾宇,是那种越是受伤背脊就会挺得越直的男人。
“肖某……无罪!!”
“给我继续打!!”老子就不信搞不定你!
一声鞭响,
一计瑟缩,
一次次背脊挺直。
从最开始的皱眉颤抖到现在的冰冷麻木。
少年明若秋水的瞳孔逐渐黯淡,他现在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神志,以免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说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话。
台下观刑的人纷纷不忍看下去,悄悄低下了脑袋。
有人暗中赞叹:“真是条汉子呀!这种人要是有通敌卖国的嫌疑,我们的赵督察长还不早就抱着倭桑天皇的大腿高叫天皇万岁了?”
“对呀,打死我都不信。”
“赵真贱这不是严刑逼供嘛!”
“嘿,傻了吧你!光赵真贱借他一个胆子都不敢,绝对是段总统抓住了肖参谋长的把柄借题发挥,他想夺南统军兵权已经想疯了。”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这样不是办法!
赵甄建心下暗急,大总统的目的是让肖倾宇当众认罪,以降低他在军界民间的威望,进而使南统军在军队中的统治地位不复存在,最终剥夺南统府自治权。
可如今……
难不成让所有人都知道肖总参谋长坚忍不屈视死如归?!
老刑轻呼一声:“督察长,他昏过去了!”
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肖倾宇昏死过去,只见他呼吸时断时续,竟是奄奄一息。
他死咬双唇,一缕血痕从唇角沁出。
迷迷糊糊中,听见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地问:“肖倾宇,你认不认罪!?”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气若游丝的声音宛若从幽冥底下钻出:“肖某……无罪……”
纤长羽睫微微颤动,肖倾宇仿佛被噩梦缠身,声音突然凄厉、痛楚、挣扎起来:“……肖某无罪!”
即使身体剧痛如火烧,却从未起过一丝服软认输的念头,只会下意识地回答“肖某无罪”四个字。
即使失去了意识,肖倾宇还在一遍一遍机械重复着这句话!
所有观刑之人毛骨悚然,施刑人老刑更是一个哆嗦险些连鞭子都拿捏不住。
这少年,不像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哗啦”一声,肖倾宇全身上下浇了个透。冷水一击,昏迷中的无双终于悠悠转醒。
他反射性地启动干涩双唇,恹恹道:“肖某……无罪。”
赵甄建冷哼一声,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凶如恶鬼:“好好好……来人,将‘肖参谋长’吊到军法台示众八小时!让所有人看看,这就是违抗军法死不悔改的下场!”
肖倾宇唇角勾起讥诮的冷笑,锐利的眼神、不屑的态度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把剑、一柄枪,而不像一个刚刚受过刑的狼狈虚弱的人。
赵甄建对他这种目下无尘的姿态很不满,恨不得撕开那层风轻云淡的高傲:“对了,差点忘了告诉肖参谋长一个好消息,方少帅昨天晚上醒了。”
无双浑身一震,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的释然与喜悦。
“不过……”扬手一鞭!“唰”地撕裂白衣少年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迫不及待地想目睹毁灭:“也不知他有没有命能活着救你出去?”
南统军来得神速。
赵甄建第一次见到方君乾,是在平京郊外。离军事督察总部还有十公里的距离,中间隔了一座古雪山。
方君乾的脸色很苍白,甚至连呼吸都有点急促。
那是当然,被人在要害部位打了七枪,任谁都不会好过。听说要不是当时穿着防弹衣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据说那个严祯最后下场凄惨——好像还没死。不过落在了南统军刑法部手中,估计现在是生不如死吧。
赵甄建对方君乾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但他还是在这么多人里面一眼认出了方君乾。
方君乾当时只穿了身普通军装,和手下一般无二的装束。他当时侧身和属下说着话,精神似乎有点萎靡。
可是,在南统军千千万万各擅胜场的将士当中,你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他。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仿佛他周身就是围绕着一股庞大的气场,让所有人乃至整个世界都围着他旋转。他扬眉横目带起的气流实在太过强大,连带着所有人都遵循着他的举手投足而动作,不由自主。
见他到来,这个光华耀目的男人终于抬起头。
赵督察长忽然从他那双如狮王般犀利的双眸里读出四个字:睥睨天下。
惊归惊,赵甄建仍是坚决贯彻了段齐玉给他的指令:想接回肖参谋长,方少帅必须将部队驻扎在古雪山下,孤身一人进入军事督察总部。
挥手打断手下的异议,方君乾一个字就使尘埃落定:“行。”
然后当着督察员们的面淡淡说了句:“欧阳,如果本帅和肖参谋长在明天日落之前还未回营,你就下令将军事督察总部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