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挂断了电话,不二仍然郁郁地盯了屏幕十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昨天可是幸村主动要求他今天来陪伴的,手冢要在今天来探望幸村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毕竟手冢是那种提前好几天就会告知周末可能要打扰你了的人。那么,幸村绝对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今天自己迟到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跟手冢面对面坐着,而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不二马上把起床后一路带来的愧疚一扫而尽,把实玖瑠牢牢捆回宝宝椅上:“想去哪里玩,实玖瑠?”
幸村对不二的爽约也十分不高兴,不二刻意忽略了手机半个下午,当他坐在冰淇淋店里终于打开Line的时候,看到了幸村的八条留言,从“不二,到了吗”到“不二,死了吗”的八条关怀,不二冷笑着回了一句:“真是让你失望了啊。”
过了好一会儿,不二在儿童游乐区外面等着实玖瑠的时候,才接到幸村的回复。不愧是幸村,从他阴阳怪气的口吻里领悟了全部的信息:“你知道了?手冢说的?”
“啊,原来你们是串通起来骗我的。简直对人性失望了呢,‘朋友’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呢,幸村?”
“说谎的是你吧,不二。明明有跟手冢联系,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你希望发生什么呢,幸村?”
“还是说你想等发生了什么才来告诉我们?那我真是错怪你了啊,不二。”
“就算我摔断了腿手冢也不会来照顾我的,好羡慕啊。”
“我说了不是故意的。不过,如果你想尝试一下,我可以帮你从楼梯上踹下去。”
“用你那条包着石膏的半残的腿吗?”
“我一直十分热心地想要帮助你,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领情。”
“确实不领情。”
“那么,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哦,手冢好像有‘正在尝试交往’的女性。不二你不希望等到那一步吧?如果不能果断一点,可是会永远失去他的。”
最后一句长长的对话,一字一字落在不二的心头,把似乎沉在水中的不二越压越深。幸村,如果我们不是一类人呢?不二没敢问出来,这个在心头徘徊已久的疑问。也许手冢和他,根本不是一类人,也许手冢喜欢的,只会是女性。没有勇气问手冢,也没有勇气跟幸村探讨这个问题,因为不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担忧不是多余。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思考,自己在手冢的眼里,和挚友相比,是不是哪怕有一丝的不同。他也没有自信像幸村一样,尝试去改变对方。他不是幸村,手冢也不是真田。
如果为一名美丽的女性的左手戴上戒指,牵着她一起走向余生,这才是手冢选择的人生道路,那么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吧。因为手冢是一旦决定了就比谁都坚决的人,自己的打扰只会让他感到厌烦。
“好像有一种叫‘腐女’的东西吧?”正在整理今日的战利品的不二由美子奇怪地看向了自己的弟弟,“就是喜欢男男关系的女孩子。”
不二由美子尴尬地笑了一下:“现在的女孩子呀……”
“青少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发觉,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是初恋吧,记忆中的第一次心动。很喜欢那个人,以至于知道他要离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忍不住哭了起来。”由美子诧异地看向弟弟,“不仅是难过他的离开,更有因为他早就决定出国,却一直隐瞒着我的愤怒吧。”
“周助……”由美子覆上不二的额头,没有发烧,“你出柜的时候,已经讲过这些故事。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不二向家人出柜是在大学毕业之后,父母移民美国两年后的事。当时在家里确实掀起不小一阵波澜,但不二的爸爸在美国居住多年,对同性恋司空见惯,很快接受了这件事并且说服了不二的母亲给儿子充分自由的空间。比起早就知道事实的裕太,其实花了最长的时间去适应这件事的人,是由美子。
不二抛给她一个白眼:“姐姐,请你以腐女的角度回答我,我不确定对方是否喜欢我,甚至不确定对方接不接受同性的状况下,该怎么做?”
“这个……”由美子尴尬道,“可我不是什么腐女啊。不过,心里有疑问的话,去问问不就行了吗?周助,这个人很特别吧?”会是那个人吗?最初的最初,改变了他的人生的那个人?
真田弦一郎005
楼道里的自动照明灯光有气无力地亮着,真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小心翼翼地转动。现在是凌晨一点,无论是幸村还是邻居,应当都在甜蜜的睡梦之中,他不愿惊扰了任何人。当房门在他面前彻底打开的时候,内外对比强烈的光线让他险些没忍住吼一句“太松懈了”。
真田深吸了一口气,从玄关看去,从卧室到客厅的灯都大亮着,而书房的门紧紧关闭。幸村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人打扰,但是这个时间,确实不适宜工作了。真田轻轻叩响书房的门,隔了很久,里面依旧没有响动。真田只好把门打开。
和外面的灯火通明不同,书房里仅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在灯光的阴影里趴着一个略显凌乱的脑袋,一动不动。“幸村。”真田低下头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那双紧紧合着的眼睛就这样突然地睁开,深色的眸光锁定着似乎受到惊吓的真田的脸,“噗嗤”一声。带着浓浓的困意,闪着异乎寻常的柔软光芒的眼睛里,仿佛包涵了整个宇宙。真田的心头忽然涌上一层淡淡的罪恶感,他一定打断了幸村的美梦:“幸村,到卧室去睡吧。”真田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幸村伸了个懒腰:“嗯,好啊。”他推着桌子往后挪了出来,捶捶自己没受伤的腿,不轻不重叹了一声气。幸村抬起头看着真田关切的神情,一脸无辜:“哎呀,腿麻了。”真田毫不犹豫地转身蹲下来,幸村忍着笑趴到他坚实的后背上,提醒道,“有点重哦,真田。”真田沉吟一声,一言不发。他起身的一刹那感到失重的幸村有些惊慌,紧紧抓住真田的衣领,然而真田背着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卧室。
“真田的力气很大啊。”幸村情不自禁地晃动小腿,害得真田险些失重,幸村赶忙扶住墙壁,“抱歉,呵呵。我是不是重了?”
“比小的时候吗?”
“是啊,明明没有怎么长高,好像……也没有怎么长胖吧?”幸村有点担忧自己的身材。
真田说道:“请放心。幸村……一直都很完美。”完美,除此之外,真田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
幸村抓着他衣领的手不由得紧了:“明明已经……不是那个幸村,不是‘神之子’了。”头顶那样的光环享受着万众欢呼的自己,绝对没有想到过会有泯然众人的一天吧。不可思议地,幸村接受了这个设定,在经历病痛的折磨、事业的腰斩、世事的磨砺之后,很多从前觉得不可接受的事物,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真田把他放在床上,转过身来平视他的脸,一万分认真地说:“这样的幸村就很好。”
幸村看着他在衣柜前解扣子的背影,不禁微笑,却是满满的苦涩:“真田,我觉得我从前那么努力、那么执着……其实有你的原因。”真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略有些疑惑地偏过头,“像我这么恶劣的人啊,真田为什么会愿意站在我的身后?我曾经这样想,如果有一天被真田打败了,我就失去真田了吧——真田?”
原来幸村是需要他的回答的,真田看着幸村,思考了很久很久:“也许是那样的。一直以来,想的都是怎样才能打败幸村。”幸村黯然,果然是那样的吧。“想要打败幸村,虽然从来没有做到过,也不会再有机会。”
“我已经失去了挑战的价值了啊……”那么为什么,还要在我的身边?
“可是,还要保护幸村。”从他在他的面前第一次倒下的时候起,真田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使命。他知道幸村不喜欢被人保护,也知道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保护幸村,可是他就是无法摆脱那样的使命感。
“是责任吗?”
真田想了一下:“大概。”大概是责任吧,像立海大、像网球一样,幸村也是他的责任。真田从来不是会在途中将责任擅自卸下的男人。
幸村凝视真田许久,唇角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微笑。幸村趴到被子上,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点了?真田又加班了?”
“嗯。”
“警部的工作真是辛苦。”幸村竟然觉得,有点心疼?
真田平静地说:“世上没有真正轻松的工作,就像便利店的店员每周都有一天要通宵上夜班。”真田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窜了出去,马上又拎着一只袋子进来,“幸村,吃三明治吗?”
真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多层三明治和一瓶酸奶,明显是真田一个人的食量,他可没有料到幸村在这个时间还没有就寝。幸村摇头:“这是给辛苦加班的真田警部的奖励。”真田的表情瞬间怔住,幸村敏锐地问,“怎么了?”
真田晃晃头:“便利店的店员也是这样说的。虽说是特价处理,这样白白拿了人家的货品还是很不好意思。她一定是打算自己把钱垫上吧?明天还是应该去把钱付了……”
“哦?是女孩子?”
“嗯。”真田坐在床边,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大口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