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雨伞微微扬起,露出伞下如少年般秀丽的面容,微微一笑:“真田。”幸村有些怕冷,藕荷色的T恤外罩了一件白色长袖,他不像少年时候只是披着外套,而是规规矩矩地穿着,白皙的脖颈上还系了一条蓝色格子围巾。那样的衣着打扮,宛如十五年前的少年,这么多年,幸村确实没有怎么老去,当所有的同伴都愈发成熟起来的时候,幸村除了长高了一点点,依然是那张姣好的少年面容。
“真是不好意思,约你在这样的地方见面。”真田只是想约得离幸村家近一点,这样幸村就可以少走一点。
幸村笑着摇头:“真田也不知道今天会下雨的吧?”幸村,比从前又温柔了许多。不,幸村一向是很温柔的人,尽管——任性起来让人头疼。
咖啡厅里,真田向对面的人低下头:“对不起,幸村。”辜负了你的期待。
幸村看着真田的眼睛里闪烁着道不明的光芒:“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真田语塞,幸村接着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坚持得更久一点。”虽然,结果依然是难以预料的。
“其实,从去年开始,渐渐感到体力开始有些下降了。”今年的法网,连前三名都没能打进。真田觉得,是时候放弃了。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很远,他尽力了,问心无愧。纵然未能达到幸村想要的结果,真田知道再打下去,只会把从前累积起来的成绩消磨。
幸村拨弄着汤匙:“是吗?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是幸村你……一定会做得更好。”可是,他只能到这里了。
幸村沉默了几秒:“你不是我。”幸村抬起长长的睫毛,望着真田,“我的意思是,做你自己吧,真田。你打网球,不是为了我吧?”幸村勉强露出笑容。
真田抿嘴:“谢谢你,幸村。”
“为什么要谢我?”真田沉默,他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可是幸村就是这样得理不饶人的个性。逐渐的,真田发觉幸村还是从前那个幸村,任性起来让人头疼。见真田不回答,幸村也没有办法:“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真田?”
“我已经修完警官学校的课程。”
“会像你祖父期待的那样,成为一名警察?那真是很好呢,真田。”从幸村的言语和笑容里,真田都感受不到赞赏。果然他还是令幸村失望了吧。幸村看到了真田黯淡的神色,他尝试开个玩笑:“以后要好好保护我哦,真田。”
连幸村自己都觉得好冷的玩笑,竟然令真田舒展开了紧蹙的眉头:“保护幸村一直是我要做的,我会的。”
你是白痴吗?幸村端起咖啡杯,优雅地尝了一口咖啡。“对了,好像迹部要结婚了呢,不知道真田有收到邀请吗?你们曾经是队友吧?”迹部短暂的职业运动员生涯,正是和真田一起度过。
“有的。”真田掏出手机放在桌上,向幸村那边推过去一点。手机屏幕上是一条邀请的短信,幸村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真田问:“那么幸村呢?”
幸村笑笑:“我没有那样的福气呢,呵呵。”
这话,难道是——“幸村和我一起去吧?一个人怪无聊的。”
“拒绝。”幸村干脆地说。他对这场婚礼只是抱持和路人一样看热闹的心态,对于迹部没有邀请他这件事,幸村觉得是理所应当也满不在乎。而且,幸村可以想象,会有很多从前一起打网球的队友出席吧?自从离开了网球之后,他对和网球有关的一切莫名地排斥,至今仍然保持联系的队友,也只有立海校友和曾经的两位室友而已,而他们和他一样,生活中已经没有了网球这件东西。
“那么,周末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打网球吗?”
“拒绝。”看着真田沮丧的嘴脸,幸村忽然想笑,“真田,我是个病人啊。”
“正因为如此,幸村,你必须多多运动才行!”一直以来都和幸村保持着联络的真田对幸村的生活状态无比了解,“为了画画日夜颠倒、一整个星期足不出户这种事,医生是不允许的吧?”幸村在《Jump》上连载漫画这件事只有真田知道,为此从来不看漫画的真田还特意邮购了好几期《Jump》,但是真田到底也不知道他画的到底是哪个作品,因为幸村使用的是假名。也是从这时起,真田发现幸村的生活方式变得越来越不健康、无规律。
幸村不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真田?”
“不愿意打网球也可以,我们可以一起去爬山。”
幸村看着窗外的雨叹息:“马上就要秋天了呢,那么冷的天气,可是一步也不想出门。”真田简直想要抓头发了,对于幸村的任性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闪烁的眼眸掠过真田坚毅的面容:“那么,就请你监督我吧。你说的也是,如果这样懒惰下去,身体会变得更加糟糕。”
逗真田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从前那么觉得,现在依然这么认为。幸村忍不住想问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孩子气?可是,在别人面前的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吧?幸村记得自己也是一个温柔、含蓄的人,只是一见到真田,就忍不住想要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幸村从来都很清楚,在立海的那些日子,他以脆弱的身体能够管理起那样一个庞大的网球部,真田在背后承担了多少压力。白石藏之介说幸村好像是立海的吉祥物,真田才是立海的部长,虽然白石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不然当败组被迫离开的时候,柳莲二为什么宁可把切原赤也托付给白石这样一个外人,也不托付给身为部长的自己?那时幸村心里有一点愤懑,即使在崇敬自己的队友眼里,除了实力之外,自己并不是一个可靠的人吧。
于是从那时起,幸村暗自决定自己要学着成长。以前的自己不懂分辨有趣和任性,真田也好,柳也好,丸井也好,其实都是别人在包容自己。后来幸村渐渐学会了收敛和友善,可是,真田好像不是很适应那样的自己。而且,看不到真田为自己的事抓狂的样子,似乎少了很多乐趣。
不愧是前运动员,网球也好,登山也好,真田的体力好像源源不竭。爬到半山腰幸村就开始感到上气不接下气,看着真田在前面越走越远的身影,幸村突然有点不开心,于是往山道旁的石头上一坐,眼睁睁看着真田的背影越跑越远。
“幸村,喝口水吧。”真田拿着水壶转身,才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幸村早就不见了踪影。真田大惊:“幸村!”他是不是跌倒了?是不是迷路了?是不是晕倒了?真田一边往山下奔,一边责怪自己太松懈了。如果幸村有个好歹,他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接近半山腰的时候,真田看见坐在道旁的身影,终于舒了一口气。真田走到幸村面前,幸村抬头,一脸不开心地注视他。真田双手把水壶捧上:“对不起,幸村!我实在太松懈了,竟然弄丢了幸村也毫无察觉!”
幸村接过水壶:“你真应该好好反省了,真田。还好我现在只是爬不动了,万一我是跌倒了呢?万一我迷路了呢?万一我晕倒了呢?等你跑到了山顶,发现我丢了再跑回来的时候,也许我已经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啊。”
“幸村……这座山里,应该没有野兽吧?”幸村闷闷地扭过了头,真田赶紧说,“是,我一定要好好反省!幸村,如果休息够了的话,我们继续爬吧。”
幸村点头,把水壶还给真田。在台阶上走了两步,真田忽然回过头,朝他伸出手道:“幸村,让我牵着你吧。这样就绝对不会把你弄丢了。”
幸村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的皮手套,伸了过去。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形,真田都比国中的时候长大了很多。真田的手,竟然比戴着手套的幸村的手还要大一点,正正好把幸村纤细的手抓在掌心里。
“真田,你抓得太紧了哦。”幸村提醒。
“是!”真田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手上稍稍松开了一点。他可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再把幸村弄丢了啊。
幸村精市002
小小的幸村表现出异常的美术天分之后,同样热爱艺术的父亲立刻在偌大的别墅里单独给他开辟了一间画室。幸村开始画漫画之后需要安静的环境,就租了自己的公寓和画室,当他沉迷于工作的时候,很少回家去睡。画室里越来越凌乱,但是幸村从来不许人进去打扫,宁可就那样肮脏着凌乱着,因为打扫过后,他很可能就找不到他的画稿。
幸村在画室的时候,从来不开灯,唯一的一盏台灯放在工作台的右上角,凄惨的白光照着画板上随意搁置的几张稿纸。幸村摘下手套,又戴上手套,又摘下手套,无数次重复这无意义的动作。
在真田握住他的——准确说是手套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穿透手套钻进了他的皮肤。那双久违的手呵,幸村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真田的关节比他粗了好几圈呢。
由于画室里太过安静,转动门锁的声音一点不落地进入幸村的耳朵里。那是大门门锁的声音,幸村不用出去看也知道是谁,有这间公寓的钥匙的,除了他就只有钟点工和那个女人。而今天钟点工是不需要上门的。
但是幸村还是站起来打开了画室的门,果然一名扎着高马尾、穿着正装的女性正站在他的厨房里,桌上放着一大袋外卖,显然是这个女人带来的。女人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模样,嘴角抽动了一下:“如果我不来,你会把自己饿死在画室里。”
幸村无视她径自走到餐桌前,打开她带来的丰盛的晚餐。烤鱼,他喜爱的。“今天赢了诉讼吗,由里香?”如此丰盛,看来她的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