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乾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炸了!
抬头死死盯住皇位上的嘉睿帝,方君乾不断告诉自己,这是皇帝,是能掌握我生死大权的人!
甚至连自己至亲至爱的性命都由他一言决断!
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连自己的至亲都无法保护!
方君乾,你、愿、如、此!?
“英武侯,还不动手?你不想证明你的清白吗?还是说……谋反一事果与你有关?”
方君乾站在原地,手因激愤抖得不像样子。
方嘉睿,你欺人太甚!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方君乾都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灰蒙蒙的天空浑浊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无限悲哀和负担。
心中有恨,但方君乾不能动。
一动就给嘉睿帝坐成了口实,一动身边的刀斧手就会一拥而上,一动自己父母就会人头落地!
腰间的碧落在剑鞘中嗡嗡鸣颤,方君乾终于知道,什么叫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将自己从内到外割得鲜血淋淋!
但是
他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
兰姨唤道:“乾儿快走!他们拦不住你!”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
“贱人!”刽子手一巴掌将兰姨掴倒在地!
突然一阵剧痛从胸腔开始蔓延。刽子手傻傻垂头,发现一枚没羽镖钉在自己胸膛,镖尾还在微微轻颤……
拔剑在手,方君乾的眼神如血狱修罗。
刽子手轰然倒地!
“英武侯你想造反不成。”冷笑。此举正中嘉睿帝下怀,“来人,拿下他。”
“陛下,陛下——”跪在地上的定国王爷忽然撞开侍卫冲到方君乾身边,一脚踢倒方君乾让他跪倒在地,自己重重叩头!“犬子无辜!谋逆造反一事都是臣弟一人所为,要杀要剐臣弟绝无二话,望陛下放过犬子,臣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方君乾心头阵阵战栗:“父亲……”
定国王爷忽然伏在方君乾耳边说了些什么,方君乾怔怔站在原地,木然的眼神。
突然重重朝剑尖一撞!
“王爷——!”兰姨惊呼如杜鹃啼血!
所有声音戛然静止!
风呼啸刮过,天地萧瑟肃杀。
方君乾只觉满手粘腻,低头,看见碧落剑完全没入了父亲身体,猩红血液顺着长剑沾满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不要这样……怎么会这样……
定国王爷苍老的脸距离方君乾极近,似乎对他慈祥地笑了笑。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陛下圣明……犬子已然大义灭亲,陛下这回可以放过……乾儿了吧……”
所有人都没料到,定国王爷会用这种方式来保全英武侯——包括方君乾自己。
沾满鲜血的右手捂住自己的脸,方君乾喉中哽出绝望的干嚎,嘶哑得像濒死之人发出的哀鸣。
轻轻推搡着父亲魁伟的身躯,
“父亲……”
“孩儿知错了,”
“孩儿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再也不惹您生气……”
“父亲?快起来呀……不要吓孩儿。”
“求求你,起来……父亲!——”
君乾,你又把老师气走了?
每天耍刀弄剑,文采却一点都不长进……
男人如果吃不了一点苦那叫什么男人!我儿子将来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怎可以认输!?
今天又跑哪玩去了?满头大汗。
乾儿,此次出征一路小心。爹娘在家里日夜祈盼你平安归来。
目光蒙眬中,那个慈祥和蔼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声响雷,大颗的水珠从天上坠落!
“王爷……”兰姨挣脱身旁之人,簌簌爬至定国王爷的尸体旁。
“兰姨。”方君乾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碧落剑在手中摇摇欲坠。
兰姨左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温柔抚上他的头发:“乾儿,叫兰姨一声娘亲吧?兰姨还从没听你唤我一声娘亲呢。”
头顶传来的温暖使人眷恋。
方君乾痴痴望向温柔微笑的兰姨,唤了一声:“娘亲……”
她满足一笑,双手忽然抓住方君乾持剑的右手,用力一刺!
鲜血溅在方君乾脸上,温热的腥味令人屏息。
他看见兰姨如折了翼蝴蝶轻飘飘倒在自己脚下。
“王爷呀……”她轻轻握住定国王爷的手,朝他绝丽一笑。
黄泉路上,有臣妾陪你。
那双永远闪烁着温柔的秋水凝眸终于缓缓闭上。
父亲……
母亲……
那是一直爱我和我一直爱的人啊!
他们……双双死在了我的手上!
心里某些东西倾塌了!
方君乾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他知道这一哭,就会被视为叛党余孽就地处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心脏在抽搐痉挛,痛苦得想用手将自己胸膛撕裂!
不能哭……
不能让父母的牺牲付诸东流……
不但不能表露悲痛,还要对仇人叩首谢恩。
方君乾跪于尘埃:“叛党已被臣亲手诛杀,臣,幸不辱命……”
既然方君乾已亲手杀了自己父母,大庭广众之下,嘉睿帝也不能自食其言。
君无戏言,不是吗?
“爱卿果然没令朕失望,不愧为忠君爱国的臣子典范。来人,将这两具尸体抬走。”
“摆驾,回宫。”
方君乾闭起眼睛,感到有人接近自己身边,感到至亲的尸身被人抬起,感到皇帝銮驾浩浩荡荡离开刑场……
不响,不动。
胸腔中有一头野兽在不断咆哮嘶吼!
活下去!
活下去报仇!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此恨——
不共戴天!
至、死、方、休!
☆、第一百零四章
二十二岁的绝世双骄,为他们的任性付出了
无法挽回的,鲜血淋漓的代价!
电闪雷鸣。
随着一道电光划亮天际!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来晚了……
看着空荡荡的刑场,地面上不断被雨水冲刷的血迹,还有孤零零跪在刑台中间不响不动的男子。
肖倾宇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嘉睿帝的提早一个时辰行刑,让肖倾宇所有期望庆幸付诸东流!
冰冷的雨水打在肖倾宇脸上,生疼。
“公子?……”
肖倾宇轻轻挥止劳叔的话,只凝望着刑场中央的红衣男子。
雨淋在他的身上,他的火红衣衫逐渐湿透,贴在身上,凄厉如血。
突地,他张口呕出血水,全身痉挛抽搐。
肖倾宇痛苦地闭上眼!不忍再看!
痛楚尖利若刀剑,一下下凌迟两人的心。
家破人亡的现实不断摧残着方君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