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容战被宠妃莫雨燕刺杀后,慕容厉就不断告诫自己,决不可步上父汗后尘。
一个女人而已,更何况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
慕容厉冷冷瞪了她一眼,旋即拂袖离去!
林依依呆呆跪在华丽的白绒毯上,仿佛对慕容厉的离去毫不在意。
捂着脸,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毛毯。
上一回,他用冰冷刺骨的微笑说自己永远不会爱她。
而这一次,竟然亲手将两人的过去连同未来一起埋葬掉。
那个白衣男子是不是连死,也决意将她远远推开?
“表哥……表哥……”
我曾不惜一切代价想杀死你,
可是
你死了,我又该去哪里……
不要把依依一个人丢下,这个陌生国度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林依依放声大哭!
哭得,像个傻瓜……
“大汗!大汗不好了!”
御花园内,慕容厉正与新来美人寻欢作乐,忽听婢女惊惶来报:“林妃她……自尽了!”
当慕容厉匆匆赶到依水阁,林依依已经奄奄一息。
暗红的鲜血
乱作一团的奴仆。
面容惨白的林依依换下那一袭匈野华贵的裘袄,代之的是大倾水绿长裙,浸在血里。
半截刀身已经没入她的胸口,汩汩流着鲜血。
林依依的死法和他的父亲林文正竟是惊人的相似……
御医摇摇头:“启禀大汗,林妃已经回天乏术了。”
慕容厉坐在她床边,紧握住她冰冷的手。
“大汗,依依……求你最后一件事……”大概是回光返照,林依依抓着慕容厉衣襟的力气大得吓人。
“你说。”
“依依死后,希望大汗……将依依骨灰……送返大倾。虽说,父亲是……匈野人,但依依的故乡……还是在大倾……”
慕容厉冷酷的嘴唇抿起,默不作声。
“大……大汗。”她眼神凄绝。
她在求他。
在哀求他。
慕容厉终是不忍,一字一顿:“本汗答应你。”
林依依嫣然一笑,宛如春花绽放。
喘息着感激道:“谢、谢谢……”
这句话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林依依眼神一阵涣散,终是
黯淡了下去。
她离开的表情,竟是慕容厉从未见过的安然宁定。
就在林依依骨灰送离匈野的第三天,大倾皇城境内各国奸细肃清一空,随即,无双公子幸免于难的消息轰传天下!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慕容厉顿觉血液上涌两眼发黑!
他没死,
他居然没死!
慕容厉忽然想大声质问——无关乎立场,无关乎身份,只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问他,问那个名动天下的公子无双。
林依依算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十月。
天气转凉。
肖倾宇手捧白玉盒子,纤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栗着。
盒子,长方形,汉白玉雕琢而成。
其上绘双鹤,刻寿菊。
那是一只骨灰盒。
肖倾宇只觉自己的心在不断往下沉、往下沉……
窗前的阳光耀眼得刺目,肖倾宇忽然感觉一阵晕眩。
手中的盒子仿佛中若千钧,却又是如此的脆弱,就好像蜻蜓最透明的翅膀,似乎只要轻微的触碰,都能让它在风中粉碎。
“肖公子,这是林妃的骨灰,林妃临终前叮嘱我们要将遗骨送返大倾,若公子对昔日表妹还有顾念之意,就请公子将其好生安葬。”
肖倾宇身体浑然一颤,随即一阵难以言表的神情划过那清雅容颜。
他开口,声音静谧,却有一种凄凉漂浮其中:“我会的。”
张尽崖领着使者退出小楼。
秋季的天空显露出了稀疏舒爽的特点。
菊耐寒,天洁净,风高远。有种大气朗阔的美,却远远不如春草之蓬勃,夏花之绚烂。
终是迟暮之秋。
体内,是突然喧嚣起来的隐痛。
肖倾宇始终不敢再触摸那冰冷的白玉骨灰盒。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微红了脸,娇羞如初绽蓓蕾的少女,对自己羞涩表白:“表哥,我喜欢你!”
阴冷的痛觉如一把小刀在心中戮力翻搅,肖倾宇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活生生的精灵般的少女,此刻就静静安息在了这华丽冰冷的骨灰盒中。
不能想象。
不敢相信。
他将那汉白玉盒抱在自己胸口,用羽毛般轻柔的力道。
素来清锐的眼睛此刻哀伤如水:“表妹……表妹……”
“你叫什么名字?”
“……肖倾宇。”
真切的怜惜:“你的腿怎么了?”
“……”
“表哥,可找到你啦!”小女孩跺着小金莲,“又不理我,我来找你都躲着我!”
少女一袭湖绿纱裙,笑容甜美,天真俏皮:“表哥,我长大嫁给你好不好?”
不知怎的,肖倾宇忽然想起了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依依的骨灰最终安葬在了古烈陵。
那儿山明水秀,松柏森森,芳草萋萋,鸟鸣鹿游,想来,也不致使她太寂寞。
林依依的死讯无疑让公子无双的病情重上加重。
孩子担忧道:“公子,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我……害了她。”
如果不是自己隐瞒了在世的消息,依依也不至于早早离开。
谁能想到林依依竟会对他执念至此?
肖倾宇恹恹倚靠在轮椅中,瞳如墨玉,容似皎月,神情却是疏离倦怠的。
知道公子最近整夜整夜梦魇连连。
走了的,还在的,过去的,现在的,在乎的,疏远的……一个个鲜活的、模糊的面容走马观花地出现在自己梦中。
“天气转凉了,公子您要多加点衣服。”
“嗯。”无双轻轻应了一声,凄怀满襟。
权重如方嘉睿、慕容战、拓跋牧宏、毅飞飒,忠贞若莫雨燕、俞斌、劳叔,至情像兰姨、肖语茉、尹落雪,还有,执念若林依依……
张尽崖听到公子轻轻喃出一句:“终有一天会轮到我肖倾宇。”
张尽崖不知道公子说那句话时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公子当时的语气平静得让自己毛骨悚然,一种秋风细雨的悲凉透入骨髓,让人为之打了个寒噤。
宇历元年十月十二。
自皇都西望,这个秋天,烽火未歇,八方铁骑已渐渐逼近聊都。
戚无忧果然不愧曾被誉为“聊盟第一谋士”的无忧军师,不但熟悉聊盟地形民风,甚至连对聊军布局都了若指掌,在他的计划谋策下,八方军气势如虹一举攻克号称“天险之喉”的迷雾大峡谷。
面前,便是一览无余的聊盟国都,方圆几千里,横卧在连绵起伏的楠山山脉上,居高临下占尽地利,进可攻,退可守。
方君乾眺望着那座在风云翻涌下静默矗立的坚固城市,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八方城。
在那段戎马倥偬的岁月里,他挥师百万,远征异乡,那抹清寂雪白的身影必然安静坐在城郊坡畔,遥遥望着大军潮水般流逝在地平线上。
眼眸中永远映着那个红衣炽烈的倒影。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此战过后,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