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凑到他耳垂边,语带暧昧:“倾宇要是喜欢,本帅就算每天做发簪也无所谓。”
肖参谋长敲敲手中书卷,冷笑:“方少帅看来很闲嘛,办公室那堆积如山的文件都完成了?肖某这边还有一大叠亟待批阅的档案,方少帅也顺便代劳了吧。”
“……”乐极生悲的方小宝。
对付他,肖参谋长根本不必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第四十七章
公元1946年。
方君乾和肖倾宇年满十八。
只要过了这一年的生日,他们就会被华夏国法律承认为成年人。
虽然,早已没有人意识到他们还未成年。
1946年正月十八,南七省跟东北的电话终于全线开通。
当方君乾和方洞廖,这两个一东南一东北的最高领导人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连续三个月为之努力奋斗的通讯部全体成员,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不管是要好的还是曾经有过口角的,都如兄弟般紧紧抱成一团,哭着,笑着,吼着,狂欢着,尽情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激动。
而肖倾宇,这个在幕后出力最多的人,则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一幕,无声微笑。
可以接通东北电话后,方少帅偶尔会打个电话回家,每当这时,白衣少年便会从文案里抬起头看他一眼,目光中满是羡慕。
玉亘市到平京的电话是早在肖倾宇到来之前就接通了的。
可肖倾宇却没有什么家人能让他打电话报平安。
奇怪的是,方洞廖倒是很喜欢跟无双谈话,曾不止一次对方小宝说:“你要是有倾宇这孩子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接着对肖倾宇说:“君乾那小子就麻烦你了,你多管管他,他要敢有什么意见你只管搬出我来!”
然后便是方少帅抢过电话筒,对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爸抱怨连连:“喂,老爸你不能帮着儿媳对付自己儿子呀!”
紧随的便是东北王的不满:“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以及南统军将士习以为常的爽朗哄笑。
再然后,方少帅第二天的办公桌上就会多出几倍的工作量来……
偏偏方君乾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辙,死不悔改。
于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那一天,肖倾宇外出。
方君乾在电话里问父亲:“爸,你对平京萧家怎么看?”
“萧家呀——”电话那头的东北王沉默半响,回答他的只有一句话。
“君乾,你迟早有一天会和萧家对上。”
“爸,昨天,倾宇的父亲给倾宇打了个电话,倾宇没在,是我接的。他祝倾宇新年快乐……
“爸,萧励勤……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东北王很久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缅怀着什么,悼念着什么。
是缅怀昔日的雄心壮志,还是悼念年少的岁月轻狂?
“萧励勤啊,是你老爸年轻时的知交,也是萧家除了倾宇这孩子外,唯一一个我看得上眼的人物。”
“他被誉为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虽然是庶出,却破天荒成为最有可能接替萧家家主之位的继承人。”
“如果,萧家的家主真是他,也许现在萧家会有一番新面貌也说不定……”
“可惜这么一个人物,竟毁在鸦片上。”
方君乾脱口惊呼:“什么?鸦片?!”
“对,他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人骗着抽上了芙蓉膏,等知道后想戒掉已经太晚了。”方洞廖的声音是惨淡与惋惜,“中毒太深,戒掉等于要了他的命。这几年完全是靠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他的日子……也不多了。”
一个男子静坐在曲廊边,他形销骨立,面色惨黄,风一吹便咳嗽得如癫如狂,身子瑟瑟发抖。
只有从他柔和清绝的完美轮廓中,才能够隐约看出他昔年俊秀儒雅的风姿。
身旁的美貌妇人忧切道:“励勤,天冷,我帮你去拿件皮裘。”
等安淑美匆匆取来皮裘为他温柔披上后,萧励勤忽然道:“我昨天打电话给宇儿了。”
安淑美浑身一颤。
“看得出,方少帅很关心他。这样他一个人在南方,我也能放心了。宇儿要的从来就不多,只是想要个人能关心自己……”
安淑美眼睛已然泛红。她吸吸鼻子,应了声:“嗯,他所求的永远都不多。”
“淑美,宇儿其实不是祸家之孤煞吧。”
石破天惊!
安淑美惊骇地连退几步,瞪大美目。
萧励勤似乎毫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依旧直勾勾望着月亮,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安淑美这才发觉自己竟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她十七岁与他成婚,至今已有二十载。安淑美发现,自己从未看透过他。
这个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萧老爷子的儿子,曾被萧家长老一致公认为几百年不世出的天才,也是最有可能将萧家带上另一个高峰的家主继承人!
萧励勤依然病弱,被鸦片腐蚀得瘦骨嶙峋的身子依然弱不禁风。
然而他双目灼灼,就这样定定在月下望着她,眸如冥火,直刺人的要害:“宇儿只是救世之大贤,祸家之孤煞另有其人,对吧?”
耳闻惊雷,可安淑美竟感觉不到惊怒、惶恐、或者迷茫。或许是等待真相来临的这一刻等得太长太久,真正事到临头时,竟叫人把一切惊恐迷乱都给暂时遗忘,只余一片空白。
萧励勤淡淡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祸家之孤煞应该是小奕。”
他竟然知道?
终究,什么都瞒不过你。
安淑美温柔地替他裹紧棉衣:“当初欧阳大师对我说,我一生中会有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救世之大贤,第二个孩子是祸家之孤煞……”
“大哥怕宇儿会成为他当上家主的障碍,便害死了欧阳大师,命我说倾宇不单是救世之大贤,还是祸家之孤煞。”
她本就听命于萧励才,他的命令不得不从。
“后来,小奕出生了,我就更不敢说了……
“小奕当时那么小,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躺在我怀里,连眼睛都睁不开,什么都不懂,似乎轻轻一用力,就会把他扼杀……倾宇是救世之大贤,有余总统保他,而且他坚强聪明,他可以熬过来。可小奕不一样,如果、如果萧家人知道他才是祸家之孤煞,他就是死路一条!”
为了保护一个孩子,她牺牲了另一个无辜孩子。
“是我对不起倾宇!可是我……我没办法!”美丽的母亲捂住泪流不止的眼,已是梨花带雨,“小奕他……更需要我。”
萧励勤揽住她的头温柔倚向自己:“我知道……我都知道……”
安淑美将头靠在丈夫肩膀上。
萧家大院,明争暗斗,你争我夺,波涛诡谲。
而此时,在花前,在月下,二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温情。
“励勤,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你大哥那边的人,甚至连当初我们相遇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萧励勤一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悄悄回答:“我知道,我都知道。”
依旧是那句话。
我知道,你是大哥特意安排在我身边的。
我知道,你我的邂逅不是美丽的萍水相逢而是一个陷阱一场阴谋。
我也知道,那害得我无药可医的芙蓉膏也是大哥指使你骗我吸食的。
但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女身着雪缎旗袍,于烟雨迷雾中,乘一叶轻扁舟,撑一把紫竹伞,仿若画中仙女,乘风乘云乘水而来。
她朝自己嫣然一笑,就这么,翩翩然进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他们初遇的那个春天,柳枝正绿,春水正暖,杏花正闹,
她雪缎旗袍上的那枝红梅也开得正当红艳。
“我不明白的是,萧励勤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救,再也不会有人跟大哥抢家主之位了。淑美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为什么还答应与我成婚,为什么还不离开?”
为什么?
萧励勤,你这么聪明,看穿了一切虚迷幻境,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