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敦刻尔克空军二人组Farrier/Collins,正剧向
生与死的间距只存在于一个理由。
生与死的间距只存在于一个承诺。
Note:正剧向,看着像考据向但其实稍稍扭曲了历史,预计上中下三章完结。以上,以此文表达我对空军二人组的喜爱 :-)
第一章
他朝油箱开了一枪。
子弹击穿油箱的时候,他感觉胸膛上也有东西“砰”的一声打过去,像是有什么即将终结的信号。当火涌上来的同时,血红的海岸线在夕阳中渐渐抖成一道虚线,把他眼眶中的潮s-hi抖了出去。
夕阳沉没了,全身而退的希望也是。
他所背对的方向上,有家。还有Collins。
他所面对的方向上,有举着步枪慢慢朝他逼近的德国士兵,和跟他一样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战斗机残骸。
他没有回头。
他在油量归零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开枪之前,他也曾经认真想过信号枪里那最后一发子弹到底应该用来打油箱还是打自己的太阳x_u_e——Collins的脸出现在他徘徊不定的那短短一秒之间,笑着,把他原本想指向自己的枪口扳开,转而对准油箱。
“等战争结束,我们退役,我不再属于国家的时候,我便属于你。”
Collins低声道出的话语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传开。
一个理由——他想。
生与死的间距也许就只存在于一个理由。
他必须为这个理由活下去。
◆
对德国人而言,Farrier是一张白纸,又或者说是一份每句话都被重重涂黑过的加密文件。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把这张纸狠狠揉烂,撕碎,看着它在火中化成灰,却怎么也无法从里面提取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被捕前已经把身上有用的装备统统丢进驾驶舱和飞机一同烧毁,德国人只从他那里搜出一把军用小刀,一块被烟熏黑的手表,以及口袋里一根皱巴巴的、还来不及抽的廉价香烟。
同样对情报搜集没有任何帮助。
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表情,分辨不出那是冷漠还是麻木。尽管两者在德国人眼中毫无差别。
敦刻尔克的大撤退结束了,他和他的同胞们像海潮退去后留在滩涂上的一层层泡沫残渣,被德国人像清扫垃圾一样扫出这片海湾。
他和一部分英国战俘被送进康布雷附近的一个偏僻的法国农场——更准确地说,一个名为“农场”的临时战俘营。在两排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木屋里,人们仿佛塞进密封罐头里的芦笋那样互相拥挤,无法挤进去的人不得不露宿在外;比较幸运的那些可以争取到棚架下的一块y-in影,以此遮挡烈日的曝晒。
然后,真正的“清扫”开始了。
他目睹他的伙伴们被党卫军狠狠推揉到铁丝网前,列成一排,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挣扎或者叫骂,回应他们所有人的便是长达三十秒的机枪扫s_h_è 。
散发出恶臭的尸体密密麻麻地堆积在栅栏一侧,等候焚烧,而焚烧工作当然也是由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负责。往他们将近崩溃的精神上一根接一根添加稻Cao,直至最后一根。
讽刺的是,他制服上的银色徽章和双色条纹使他逃过一劫,因为空军中尉在当时的战俘里并不多见。
德国人已经在欧洲大陆占据上风,现在他们需要进一步巩固制空权,这样才能把手伸到英吉利海峡对岸,狠狠捏住大不列颠的心脏——所以关于英国空军的情报越多越好。
最初的一个月是没日没夜的审讯。
他以前在训练营学过的有关审讯的知识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纳粹对于r_ou_体折磨有着无穷无尽的创造力,而他则是一块可供他们发挥这种创造力的画板,让他们在完成创作后可以挂出去给自己人欣赏,给其他人施压。
第一轮审讯一无所获。他严重脱水、失眠、肋骨骨折,仍旧硬生生撑了过去。
第二轮审讯与第一轮有所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有没有把《日内瓦公约》彻底当成一张废纸。
德国人把需要接受第二轮审问的人分成三组,按照每一组的绰号安排人手:有用脚狠狠踹就能踹破的“门”,有需要用棍木奉和枪杆砸开的“窗户”,以及跟他一样自始至终不肯开口的坚固的“墙壁”。
负责审讯“墙壁”的人是一个面无表情的西斯拉夫人,穿着和德国国防军和党卫军都不一样的黑色皮革大衣,胳膊上戴着印有“卐”的红色袖章,眼睛像两盏烧坏的灯,进门后目光首先落在他的档案上。
“R– A– F–”
西斯拉夫人念出这三个字母的声音像一个用锯子锯出来的树桩,平整得可怕,没有半点起伏,正如说话的人的表情。念完后,西斯拉夫人从皮套里抽出一把手枪,上膛,扬起下巴示意士兵把他死死按倒在地,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胳膊,强迫他伸出两只手。
“砰”,接着是另一声“砰”。
刺耳的枪声像有人用铁锤在他身上一下子打进来两颗钉子,连疼痛的方式也像——不,不是像。他猛地意识到那两颗子弹真的跟钉子钉穿木板一样s_h_è 穿了他的双掌。
掌骨和肌腱断裂后的剧痛一时间流向全身,他本能地抽搐一下,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你不再是飞行员,”审讯官抬起衣袖缓缓擦拭枪口,用带着柏林口音的英语和牧师指引一只迷途羔羊的亲切语调说,“也不再需要一双能碰控制杆和发s_h_è 器的手。”
他因为痛苦而呜咽,面容扭曲,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作出任何一种狼狈求饶的姿态。意识随着一阵阵冷汗涌出他的躯壳,双手在泥沙中拖开两道长长的、狰狞无比的血迹。
老天,他恍恍惚惚想到,幸好是我,不是你。
◆
对Collins而言,Farrier是一张写满了荒诞内容的纸。他相信自己可以在这张纸上找到不下十种玩纸牌时的作弊方法,酒吧里常常能听到的各色下流话,飞行中队全体成员的出生地和出生日期,关于运用机械的种种窍门,以及一种燃料、烟Cao和汗混在一起的味道。
现在,这种味道经过三年的时间渐渐留在了他的制服上、床上、身上,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味道还没有消失。
味道的原主人却已经不在了——
三十三万士兵成功撤离敦刻尔克,回到英国,而他最在意的那一个并不在其中。
关于Farrier的消息比大撤退迟了一个月送过多佛海峡,先送到皇家空军总指挥部,接着再几经辗转送到飞行中队队长手中,最后送到他面前。桌面上展开的报告书字迹发灰,看上去更像是一封遗书。
“我很遗憾。”
中队长摇了摇头。
他久久盯着报告书上用大写字体印刷的“CAPTURED”一词,眼睛一眨也不眨。身体像注s_h_è 了过量的麻药,从一开始的麻痹渐渐趋于痉挛,完全感觉不到中队长用手拍打他肩膀的动作,只是站着,看着,耳边涌上来一阵嗡嗡作响的低频噪音,仿佛无线电突然中断后的可怕空白。
他没有哭,哭不出来。
他不知道“CAPTURED”和“KILLED”相比到底哪一个更让人绝望。
德国轰炸机从七月起便源源不断从海平面的另一端飞过来,猖狂地袭击他们的海上部队和南部沿海的空军基地,关于德军准备大规模轰炸伦敦的传闻已经塞满了唐宁街十号的每一间房,一场空战迫在眉睫。在这时候落入他们手中的英国空军,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为什么是你呢?
他想,看着他们共有的那间宿舍里一个多月没用过的制服挂钩和对面那张空着的单人床,一遍遍质问自己。
为什么不是我?
他们总是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作战也是,作息也是,偏偏这次迎来了截然不同的归属。
如果他们当中注定要牺牲一个,他会选择他自己。
无论是出于个人立场还是出于国家立场,他都觉得Farrier比他更重要、更有留下的价值。
因为Farrier在他眼中比任何人都出色。
因为Farrier是一个天生的飞行员。
在他们最轻狂、最无拘无束的那些日子里,这位天生的飞行员敢以超过三百英里的时速驾驶喷火战斗机冲上一千英尺的高空,一边在无线电里为他轻轻哼唱英格兰的浪漫小调,一边在他的飞机周围用各种刁钻的角度一圈圈盘旋,机翼稍稍打斜,再盘旋,像某种热带鸟在跳一支愉快的求偶舞。
那时候的他先是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失笑,边笑边用平时用不上的脏话咒骂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疯子。
“Farrier,cao你!”
“我所听过的最浪漫的话,我保证!”
无线电里的男人哈哈大笑着回应他。
等他们终于因为油料耗尽不得不返回基地,那个疯子大步跑过跑道上仿佛要在七月烈日下燃烧起来的曲线气流,一把抱住刚刚跳下地的他,擅自摘掉他的头盔,扣住他的后颈,借着机翼长长的y-in影遮住其他人的目光,把一种接近太阳的温度牢牢印到他嘴唇上。
他知道,他的心脏已经早于他的理智宣告沉沦。
Farrier闯进他生命的方式正如两架飞机在一千英尺的高空上相撞,双双粉身碎骨,却发出了最耀眼的火光。
由于当时并不宽容的社会环境,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公开过,但Farrier总能在枯燥的军队生活中悄悄地找机会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