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西秒回:没疯也离疯不远了,把群里消息截图给我看看。
说起潜群,陈老师一言难尽。通常小群一两百人,大群五百人。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潜水发烧友,什么档次都有。
陈燕西不爱社交,早几年是加了三四个潜群,后来消息太多,全退。不怪他,那些人没事总在群里发广告。从微商到拼一拼,再到给孩子班级表演投票。
跟潜水关系不大,且从未安静。
范宇发来截图,陈燕西粗略扫几眼。良久,他叼着烟头出口气。
“这小子......失心疯了吧。”
当天晚上,赵涛离开时,抱着陈燕西左一句舍不得,右一句想夜宿。金何坤靠墙,站在一边看他演。
放以前,陈燕西早给他铺上床单。但现在毕竟坤爷入住,两人晚上要是干点什么,教坏未成年可不好。
他侄子一心向学,成绩优异,平日为人单纯阳光。受不得“超前教育”。陈老师秉承保护祖国未来花朵的原则,叫车让赵涛回家。改日来玩。
赵涛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关门还以眼神突突金何坤。他觉得自家舅舅识人不淑,怎么交往这种老狐狸。
你妈妥妥的千年成精。
陈燕西送走侄子,挠头疑惑,“你俩怎么......总觉气场不对付。”
金何坤冷笑,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餐,“那小子,长大也是个斯文败类。”
不料这话一语成谶。
没多久,金何坤与以前公司的同事在九桥酒吧一条街聚会。晚十二点,陈燕西从工作室出来,顺道接人。
金何坤上车就问:“你猜我刚遇见谁了。”
夜风送晚,C市灯火辉煌。九桥一条街就跟都市男女照妖镜似的,正值妖魔鬼怪出没时间。这个点儿,不是泡吧的金白领,就是来寻刺激的小孩子。
陈燕西开车平稳,金何坤躺在副驾驶,左手不安分地抓着老师衣摆。
“谁?前男友啊。”
“不是,”金何坤说,“前男友什么玩意,不知道。”
“是赵涛。”
“赵.......”陈燕西特意外,“你别看错了,怎么可能。”
金何坤打开车窗,将夹烟的手放在窗沿。猩红烟头于黑暗中闪烁,拉成一条光线。
“你那宝贝侄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乖宝宝。在你面前收牙藏爪的,知道他在酒吧点什么喝?”
“B-52,玩得还够刺激啊。”
“这你妈,妥妥夜店金腰带。”
陈燕西震惊之余,火气蹭蹭往上冒。“嗳我他妈,这小子还在?”
“走走走,回去逮人。什么时候还敢泡吧,日了。”
“消停点,等你去那小子早跑了。他看见我就转身溜,估计怕我给你报信当场抓包。”
金何坤按住方向盘,叫老师继续往家开。
“别以为现在小孩多单纯,比你会玩的大有人在。”
不过坤爷最终都没告诉陈燕西,赵涛跑的时候,他把人拦住了。两人没控制好“沟通”技巧,在酒吧狭窄的拐弯处过几招。
那小子练跆拳道,架子漂亮,就是没什么实质x_ing攻击。金何坤几招咏春基础拳法将其制服,特感觉自己胜之不武。
岂料,赵涛当即双眼冒星星:“哥!那个啥,坤哥。”
“你是大侠吗,你会武功啊?”
“你教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很厉害那种哇?!”
金何坤:“.......”
这孩子不仅中二癌,怎么脑子也有点不好使。
坤爷撑着墙壁,稍低头睨着赵涛:“教你可以,换个称呼听听。”
赵涛干脆利落:“嫂子好!”
金何坤闭闭眼,挑眉威胁:“你再说一次。”
赵涛悠长噢一声,坏笑着眨眼,醍灌顶般:“大哥!舅舅!”
“燕嫂!燕舅妈!”
这王八羔子,还挺上道嘿。
第三十九章
陈燕西觉得很奇怪,赵涛黏上金何坤,那股不和谐气场陡然转变。这小子在坤爷面前特别乖,端茶倒水齐活儿。
整个暑假,赵涛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晴空万里,每天提着作业,准时找金何坤报道。
“赵涛叫你给他补习?”
陈燕西瞅着端坐书房,认真攻克数学题的侄子。
金何坤摊手:“没,他想跟我学咏春。我说你先把暑假作业完成,咱们再提后事。”
“你该不是想忽悠他,”陈燕西说,“画个大饼又不给人充饥,会遭天谴的,兄弟。”
“不至于,没那么严重,啊。”
金何坤笑着下楼去客厅,顺带拖上陈燕西。
“老师,您好好仔细回忆——上学那会儿,有哪一次作业是写完的。”
“寒暑假作业写得完吗。”
陈燕西呆愣几秒,恍然大悟。他伸手朝坤爷点了点,这你妈,姜还是老的辣。两位大龄童心男人携手下楼,直到暑假结束,赵涛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忽悠了。
中二少年气鼓鼓地往陈燕西床上埋,撕心裂肺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陈燕西安慰他:“行行行,就你小猪蹄子。快起来,滚去上学。”
赵涛红眼眶,特委屈。他兢兢业业几十天,好容易赶最后时刻收官暑假作业。哪还有时间学咏春。
“坤哥骗人!燕哥你管管他!”
“嗳我怎么管,您支个招?不对,你这牛逼啊。给我俩降了辈分,你还敢自抬身价是吧。起来,别逼我给你妈打电话。”
陈燕西脑壳疼,金王八只负责点火,根本不管拨打119。
赵涛坐床沿,手里抱着夏凉被。委屈几秒,又在被子上擦擦鼻涕。
陈燕西:“......”
别啊小祖宗,这他妈又得洗......
“你说说,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赵涛撇头,质问金何坤,“我叫你哥,又叫你舅舅。你答应得多好,啊。”
“你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你!”
陈燕西左眼皮一跳,这小子红脸容易话不过脑。问题有点敏感,陈燕西不太希望别人提起金何坤的职业。
无论他人是否好心或无意,只要问到,都觉是在金何坤伤口上擦盐。
那种疼痛......稍显微妙。
谁知金何坤脱口而出:“我飞行员。”
陈燕西唰地抬头看他,而金何坤盯着赵涛。他面色平静,口吻淡淡的,“我是民航飞行员,任机长。”
陈燕西:“坤儿,你不是.....”
“我cao,开飞机的!”赵涛忽似活过来,猛然从床上跳起,一把拽住金何坤,“哥,你这么牛逼!就经常上天,整个机组都得听你的那种?”
“你怎不早说,嗨我跟你讲......”
“行了赵涛,”陈燕西打断他,露出从未有的侃然正色,“收拾东西,回去上学。”
“这没你的事儿了。”
少年时期,或多或少因能力不够,常憧憬别人的生活。特殊职业尤甚,比如飞行员、潜水员、特警或设计师等。这类人,能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生活也应是不同的。
赵涛没经历过青春危机,按部就班的校园令他格外向往激情与震撼。他崇拜的人里,陈燕西是,金何坤也是。
用赵涛的理解来说,这就跟读小说差不多。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去做了,心生羡慕就觉美好。
所以小说是现实的避难所。
但陈燕西与金何坤,是唯二让他知道原来一切都可成为现实的人。
“小孩子,你别听他乱讲。”
赵涛走后,陈燕西尽量缓和气氛。他与坤爷沉默地站了会儿,转身上二楼,金何坤则独自留在客厅。
他俩互相一眼神,明白对方这时不需打扰。陈燕西选择回避,将空间交给金何坤。
其实那之后,金何坤并未袒露一件事。当赵涛跳起来抓住他时,眼里是有光的。
那种光独属少年人,明亮、无畏且坦荡。满是对飞行这个职业的憧憬,不知前途坎坷,却敢披着千里清风去搏一搏。
金何坤回想少年时,他应该也有过那种光。那种站在人群里,别人一眼就能瞧出的、向上的猎猎大火。
可后来就没了,进入社会,浸泡在斑驳陆离的人情世界里。一次次枯燥无味的起飞降落,一场场失了初心的飞行,都不能再配上这种光。
所以就磨灭掉,眼睛变得浑浊,说话带着酒气。以为浪荡,能想出点人生意义,觉得不羁。
金何坤心想,其实错了。
他庸庸碌碌、浑浑噩噩。才会在瞧着陈燕西第一眼时,看见他身上久违的光,变得不能自抑,变得弥足深陷。
飞行与潜水一样,他们同时告别水平世界。一个飞向深空,一个潜入深海。
金何坤很明白,他之所以紧紧抓住陈燕西,是因为对方身上那点共通。
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无法,金何坤需要通过陈燕西对潜水的执着,去窥见当年他义无反顾选择飞行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