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早啊!我要一个猪排蛋土司,不要美乃滋。”一位熟客没拿菜单,直接和他点菜。
就算在考虑分店的事,吴毓希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他动作俐落地煎蛋饼,一边为客人点餐,“好,一份猪排蛋土司不要美乃滋,饮料想喝什么呢?”
“豆浆,冰的。”熟客说。
“好的,这样一共六十元。”吴毓希说。
一边忙着店里的生意,一边思考未来,吴毓希第一次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温先生已经来店里了,直到温亦君走到柜台,温和地和他打招呼,他才发觉。
“毓希,早安。”
“早安……”看着西装笔挺,气质温润如玉的温亦君,吴毓希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温先生。”
温亦君有点儿失落。今天吴毓希不喊他的名字,又喊他温先生了,听起来好生疏。他昨天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昨天——”
不知道温先生想法,只怕被他拒绝的吴毓希急着接话,“昨天累坏了吧?对不起,天气那么热还强拉你去动物园。”
“不会,我要谢谢你,昨天我度过很愉快的一天。”温亦君松了口气,想了想微笑补充说:“企鹅很可爱。”
看着心目中肖似国王企鹅的温先生说着企鹅很可爱,吴毓希心情一下飞扬起来,也跟着微笑。
“那就太好了。”
但一看温先生拿出字条,吴毓希的心脏又一下收紧,“那是——”
绝对不要是拒绝他的便条!
“我今天想吃的,还是写在纸条上。”温亦君展开纸条,递给吴毓希,“麻烦你了。”
一样是温氏企业的便条纸,用钢笔写着好看的字,吴毓希接过纸条,大大松了一口气,爽朗地笑着回应:“没问题。”
吴毓希在心里想着:太好了,不是拒绝。
要是像噩梦一样,温先生真的拿纸条拒绝他,还说吴毓希不是他的菜,他更喜欢美少年,那就伤脑筋了。
还好那只是梦。毕竟吴毓希不是美少年那一型,他长得俊朗英气,因为每天般冷冻食材上上下下,运动量也足够,肌肉锻炼得很匀称,他一向对自己的肌肉很自豪,但美少年应该更美型更柔弱一点?他不是美少年,在梦中被温先生拒绝可是让他大受打击。
帮温先生准备好三块煎的恰好蓬松柔软的美式松饼、煎得滋滋作响香气扑鼻的猪肉排,接着在小碟子放上一块奶油,和小罐子装着的蜂蜜,还有一个装在盘子里加上一点酱油的心型荷包蛋——利用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心型模具做成的荷包蛋非常完美——最后是一杯奶泡打得绵密均匀带爱心拉花的热拿铁,店长决定亲自将餐点送到温先生桌上。
——上吧,你没问题的!
吴毓希不断这样催眠自己,紧张地端着餐盘,确定荷包蛋煎得百分之百完美,端起笑容送餐。
“您的猪排松饼和热拿铁,还有额外招待的荷包蛋,请慢用。”
“谢谢。”温亦君惊喜地发现今天也有荷包蛋,而且蛋还是心型的,所以店长没有讨厌他吧?真是太好了!他决定今天当场吃掉热呼呼、蛋黄中间还将凝未凝的溏心荷包蛋!
“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荷包蛋,本来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写在纸条上。”温亦君脸颊微微泛红。
婚宴请客的时候其中一道菜就決定是爱心荷包蛋吧。这很有意义。
“不用写在纸条上,我也会招待你吃荷包蛋。”
“一直这样麻烦毓希会不会不太好?”
“我不怕麻烦,请你多多麻烦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吴毓希连忙说。
温先生害羞地笑了,“嗯。”
“我先回去了!”吴毓希也脸红了。
“好。”温亦君看着吴毓希转身,吴毓希似乎没留意,笔直地撞上隔壁桌桌角,“小心——”
温先生的提醒慢了一拍,面容耳赤的吴毓希一不留神直接撞到隔壁的桌角,狼狈地绊了一下,手扶着桌子稳住重心,大腿淤青了一块。好在那桌没人坐,没造成什么额外的麻烦。
“我没事!别担心!”吴毓希说话的音调有点高,他看店里的人都注意到自己了,更觉得丢脸,赶紧回到岗位上。他几乎同手同脚的走回去柜台内,姿势僵硬。
哇啊,他从来没有这么逊!转身撞到桌子!太蠢了吧。
温亦君目送吴毓希的背影,提醒自己店长可能在害羞,表达心意的方式才这么含蓄,他得慢慢来,让店长敞开心房……
嗯,蜜月旅行果然还是选马尔地夫吧,在没什么人烟的海岛度假,蓝天、白云、广阔的大海和宽敞的白色沙滩,一定能让毓希的心情更加放松。
彻底地畅想未来后,温亦君开始享用他的早餐。
店长的手艺精湛,绵软的松饼充分吸收了蜂蜜,加上一点咸味的奶油,每一口都是浓郁的甜蜜滋味。松饼和猪肉排的味道也很搭,猪肉排的油脂和甜美的松饼交织,又是另一种甜咸的美妙风味,不管单吃松饼或者配肉排吃,都十分美味。
不过更重要的是心型的荷包蛋。用刀子切开蛋黄,还未凝固的蛋黄流淌出来,金黄的色泽仿佛闪耀着光芒。加上一点酱油的滋味刚刚好。把荷包蛋一口送入嘴里,蛋黄一下子就在嘴里融化了,洒在上面的酱油和蛋非常合拍,几乎能在温先生的脑海内交织出一首轻快的小步舞曲。
温亦君心满意足地吃光它们,从今天带来的电脑包里拿出笔电,一边享用有爱心拉花的热拿铁。他今天打算待到打烊,等店长下班,多和他聊几句,再和他交换联系方式。
除了早餐时段以外,温亦君希望可以更认识吴毓希,从生活的一点一滴到他的兴趣嗜好,他想了解吴毓希的一切。
温亦君这辈子很少有特别想做的事,他的人生一直都在轨道上被安排妥当,从学习到工作,他不需要选择,只要被动接受,按部就班,他从出生就被规划着接管温氏企业,即使他有七个能干的姐姐,只因为父亲老派的想法,只有他才是接班人。
如果不是在大学出国留学前,偶然听到六姐跟其他姐姐们哭诉,说不愿意去跟他一起美国留学,温亦君不会发现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对。
六姐说她都已经考上欧洲好几所音乐学院,最想念的、在德国的学校已经考上而且念到一半,去德国留学的学费比去美国留学还要便宜,为什么父亲非要让她改去美国?
——为什么所有的事,都是温亦君优先?这不公平。
当时才十六岁温亦君站在墙角,永远都记得大姐冷漠地回答六姐,被迫放弃梦想的不止她一个,她和七姐已经足够幸运,她们大学一个能够继续学音乐、一个能够继续学舞蹈,已经比其他被父亲要求去商学院进修的姐妹幸福多了。
——因为这是温亦君的家,我们这些会出嫁的女儿都不被当成温家的一分子。
——认命吧。妳必须对温亦君好一点,等他成年、等他接管温家,也许他会愿意分一份丰厚的嫁妆。
——妳以为妳不需要,但是妳的生活方式,每季换新订做的衣服,都需要金钱支撑。温家的钱,妳会需要的。
大姐的话,直到现在温亦君也无法忘记。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他也许是不受姐姐们喜欢的,不只六姐怨恨他,其他姐姐心里对他也有很多不满。
他以为的幸福家庭一直都是假象,不是真的。
温亦君第一次想要尝试选择,选择拒绝六姐和七姐陪同到美国读书,但他做不到,他没有能力违抗父亲的决定。
在那之前,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人生,从未怀疑过未来,他理所当然的认定自己是温氏的接班人,他所做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接班人,没有其他原因,没有其他理由。
他从来没有机会选择,除了成为合格的接班人,他其他尝试的选择都得不到好的结果。
连他终于给姐姐们自由都不是他拼命排除万难、违抗父亲做出的决定,是父亲逝世,他才拥有“选择”的自由,他在丧礼结束,律师宣布遗嘱之后,当场叫住律师,试图将家产均分成八等份,七份赠与姐姐,一份留给自己。
由大姐带头决定,姐姐们接受了一部分金钱和不动产,属于温氏股份的划分,只象征性的每人留下1%,让大部分的温氏股份——也是最值钱的部分,仍然留在温亦君手上。从那天起,温亦君才觉得自己重新拥有姐姐,他尽可能做到善待所有姐姐,这些是他十八岁的时候做不到的选择。
他把掌管温氏的权力分给那些被迫学商的姐姐,然后一起将温氏发展成庞大的企业,直到某一天,他才惊觉父亲已经成功将他塑形,他会是一个成功的商务菁英,他仍然惯性看财金新闻,他仍然做着温氏掌权人的工作。
那是父亲的选择,不是他的。
等温氏稳定,他对大姐提出要将温氏的权力下放,仅持有股份,他想要有“自由”。他的姐姐们为他找来专业经理人邵庭谕,他温氏留在工作的姐姐们自由地选择离去或者留下。但温亦君心里明白,留下的大姐即使是自主选择留下,即使已经从温家嫁出去,但大姐也受到父亲根深柢固的影响,即使她曾经说过这只是他“温亦君的温家”,她仍然不自觉地维护温家的一切。
因为大姐、因为其他所有的姐姐们的纵容,温亦君才有权力选择对温家放手,才有权力选择自由。
但是等到他开始拥有自由,开始利用这些自由,他才发现“选择”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