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温先生长得好看,看见好看的人,等出餐的客人也比较不会心浮气躁。
温先生的记忆力还特别好,他帮人点餐还不用用蜡笔在点餐单上面注记,通通记在脑海里,站在煎台、炸锅、饮料桶旁边的店员们都只要专心听他报菜,一起递给他,再让他分类装进纸袋,送到店员手上。温先生几乎完全替代店长平常的工作,温先生的工作量可以等于一个半人力,长得好看也可以抵掉一个人力空缺,总共等于两个半人力的温先生总算让战场般可怕的早餐店气氛和缓许多。
“一个鲔鱼汉堡夹起司。”
“一个起司蛋饼,起司要双倍。”
“大杯的拿铁加糖。”
更令人诧异的是温先生竟然很会说话,他亲切地叫一个板着脸,约莫五六十之间穿着黑底大白花俗够有力的老太太说:“那边那位穿黑底白花洋装的姐姐,您的餐点好了哦!”
“谢谢啦。”穿黑底白花洋装的老太太接走纸袋的时候脸都红了。
“那边那个建中的弟弟,你的早餐好了哦!饮料要小心拿。”
“蓝色斜纹领带的先生,你的早餐好了。两个猪排三明治,大杯拿铁加糖。要小心拿哦!”
撑过最忙碌的七点半到八点半,客流量大幅降低,早餐店才清闲下来。
吴毓希松了口气,他很少有忙得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拿手帕去洗手台冲水拧干擦脸,把煎蛋饼、煎薯饼沾到脸上的油光和汗水都洗掉,才去找温亦君说话。
“谢啦,温先生,还让你帮忙。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吴毓希说。
“不用请客啦,我只是帮一点忙而已。”温先生客气说。
“温先生,你的记忆力怎么这么好?”店员小妹挤到店长前面,仰着头问温先生,眼睛里仿佛有爱心在闪烁。
“对啊对啊,温先生你刚才算帐都没有看菜单,但是价格都对欸!你怎么这么厉害?”店员小弟也靠过来问。
“因为我之前看过好几遍菜单,就都记住了啊。”温亦君轻描淡写地说。
只要分一点看财务报表的敏锐度在早餐店菜单上,记住每一个单品项目的售价并不困难。虽然他不必负责去洽谈大部分的生意,但他还是得常常看报表,七个姐姐为他请来的无数顶尖家教以及姐姐亲自下海七对一的训练,终于在世人面前展现出惊人之处。
“好厉害!”
“超强!”
店员们簇拥着温先生,无意间把吴毓希和他隔离开一段距离,吴毓希眼睛一眯,把店员小妹轻轻拨到旁边,硬是挤在温先生的正前方,和他说:“这真的很了不起,你得让我请你吃早餐。别客气,尽量点。”
“真的吗?那……那我就不客气了。”温亦君不好意思,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便条纸。一展开,吴毓希就看到上面印着温氏企业,整体排版设计看起来很高级的便条纸,上面还整整齐齐的用钢笔写着:蜂蜜燕麦口味的格子松饼,蛋饼不要葱要酱油膏,豆浆咖啡大杯不加糖。
那张特别厉害的便条纸被温先生递给店长,他腼腆低下头说:“我今天想吃这些。”
“今天早上先想好要吃什么才过来的吗?”吴毓希笑着接过便条纸,觉得这是温先生的一大突破。
“不,我昨天晚上就想好了。”
哇,昨天晚上就专程想今天早上吃什么。吴毓希想,也不知道花了温先生多少时间?
“……好,那我就照上面写的做,还想吃点别的吗?真的不要客气!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带走。”吴毓希说。
“那我要一个荷包蛋,半熟,要打包带走。”
“好。”
吴毓希再次挽起袖子,他得煎一个百分之百完美的半熟荷包蛋!
自从那次温先生帮忙早餐店之后,他身上高贵冷艳的冰层好像被打破了,莫名的让人觉得很好亲近。
亲和力从公园阿伯看到他穿着阿玛尼米色西装,也敢用刚拿过油条的手去拉他的手就能体现,“欸,小温啊,你会不会下棋?”
“下棋?”西洋棋和围棋小时候都有接触过才艺补习班,现在温先生也很喜欢上网下棋。
“来啦来啦,不会没关系,我是老张,你可以叫我老张或张阿伯,阿伯保证教到你会。”满脸皱纹的张阿伯笑嘻嘻的,穿着汗衫红短裤蓝白夹脚拖,拉着温先生到阿伯伙伴们聚集的凉亭,已经有另外三四的阿伯在了。
公园阿伯们下的是象棋。
象棋温亦君也会,只是没那么擅长。温亦君本来松了口气,想说会下象棋应该没问题,仔细一看觉得哪里怪怪的,放在公园石桌上的棋盘纸对折一半,有一半的棋子还盖着。
“这是……下什么棋?”温先生迟疑地问。
“下暗棋啦,你会不会下暗棋?”张阿伯拍拍他的肩膀问。
“没有玩过这种玩法。”
“这很简单啦!”
阿伯左一句右一句和温先生解释暗棋的规则。
先把棋翻过来打乱,随机布置于棋格内,先手的人翻到黑色就执黑,后者就自动归为执红。下一回可以选择者朝纵向或横向移动,若移动到暗棋位置,就将它翻开,若该棋是己方或者对方等级高的棋,就把移动的棋放回原位。如果翻开的是低于或同等的对手棋子,就可以将他吃掉。帅、将无法吃对手的卒或兵,反之卒或兵可以吃帅、将。黑棋大至小的排列是将、士、象、车、马、炮、卒,红棋则是帅、仕、相、俥、傌、炮、兵。
先吃掉所有对手棋子的人胜利,或者有很小的机率遇到和局。
“来来来,温先生,我们吃一子算十块。”张阿伯笑嘻嘻地说。
“什么?”温亦君惊讶了一下。
他不是没赌过博,他玩过角子老虎机也上过拉斯维加斯的牌桌,只是公园凉亭里的象棋赌局……他真的第一次接触。
“嘿嘿,小赌怡情嘛,听说温先生现在有零钱钱包了?”
“我是有零钱钱包,可是在公园聚赌——”温先生看着公园转角处的警察局。
“那个不用在意啦!”热情的张阿伯强硬地拉着他坐下,“现在轮到老林帮我们望风,来来来,坐下来一起玩。”
“可是——”温先生很为难。
“你有带钱包齁?”张阿伯问。
“有是有……”
于是温先生第一次体验以十块钱为单位的赌局,但台湾不是不能公然聚赌吗……
下午两点,刚刚打烊下班的早餐店长吴毓希在门口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回去睡午觉。他习惯性地四处扫视,这个时间点,天气炎热,又是上班时间,路上没什么人,公园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所以聚集在公园凉亭里的阿伯和被围在阿伯中间的温先生特别显眼。
尤其今天温先生又穿的米白色的西装,在一群汗衫阿伯之间,简直超级格格不入。
吴毓希好奇温先生怎么会突然跟一群公园阿伯扯在一起,他忍不住走进公园,靠近凉亭。
“快快,快把钱收起来。”负责望风的人换成老张,他看到吴毓希过来,反射性地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警察来了吗?”老林慌张地问。
“不是,是早餐店的店长啦,那个吴店长——”老张话说到一半,吴毓希已经到了。
“你们在干什么?赌博?骗温先生的钱?”吴毓希眼尖,一眼就看到瘫软在石桌上可怜兮兮空荡荡的招财猫拼布零钱包,他皱着眉头说:“阿伯,这样就是你们不对了,你们自己赌博,还拉温先生,是想害温先生噢?”
“没有啦、没有啦,就只是想跟温先生搏感情啦。”老林慌张地挥手,国台语参半,“我们小玩一下而已。小玩一下。”
“你们这是骗温先生钱。”吴毓希长腿一脚踩在石椅上,利用身高优势压迫这群阿伯说:“还钱!你们快点把钱还给温先生哦!不然警察局就在旁边——”
“但是……但是……我们真的不记得赢温先生多少钱?”老张可怜兮兮地说。
其他老阿伯也佝偻着肩膀,不敢说话。
“温先生,他们拿走多少?”吴毓希低头看他问。
“这样不好吧……我都输了……钱就不用拿回来……”温亦君犹犹豫豫地说。
“赌博犯法,他们硬拉你玩,本来就要还钱。”吴毓希说。
温亦君才不好意思说了个数字,阿伯们从钱包里肉痛地掏出所有闪亮亮的十元硬币,还给温先生。
接着吴毓希牵着温亦君的手,等温亦君收好他的拼布零钱包,才拉着他走出充满阿伯味的凉亭。才走到公园边缘,温亦君身上的香水味又明显起来,吴毓希回头看香喷喷没流汗的温先生,看了看太阳,又捏了捏冰冰凉凉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吴毓希说。
“我身体比较偏寒。”温亦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没想到象棋的暗棋玩法这么难。”
温先生本来想记牌,但是他本来就少玩象棋,在洗象棋的时候记圆圆的反面棋子很耗脑力,他又时不时被阿伯拉着问东问西。像是退休金买什么股票基金比较好啊?结婚了没有啊?我们可不可以买温先生家公司的股票啊?要不要跟我侄女相亲啊?买股票怎么样可以包赚钱啊?哎呦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温先生喜欢男的,我也有还没有恋人的弟仔可以介绍,温先生要不要认识啊?温先生对比特币怎么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