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看向鬼怪胸口的剑。
那把久经沙场却从未生锈的剑因为主人的睡着而变得异常安静,像是快要熄灭的烟花,偶尔冒下火光。
这么看来……
鬼怪可比平时温顺多了。
“不要!”
睡着的鬼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把安静观察他的使者吓得心都漏跳一拍,他感到鬼怪的左手骤然握紧,把他的手都捏的有些痛感。
是鬼怪的梦话。
“不要杀……”鬼怪又说了这样一句。
使者发现鬼怪的眉蹙地越来越深,大概是梦见了前尘往事。
是刺客吗?士兵?死于敌人之手?还是战友?
使者开始猜测鬼怪的身份,他从来不愿看到凡人的前世,却第一次对一个人的过去产生了好奇,这个人居然还是自己最烦的人。
鬼怪的嘴唇越来越干燥,使者想去给他倒一杯水,却挣不开鬼怪的手,他都怀疑鬼怪根本没睡着,一个睡着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使者最终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把空气中的水分冻手指上,结成冰,然后将手指轻轻划过鬼怪的嘴唇。
只能先这样了。
鬼怪是被冻醒的。
也不是冷,就是感到一块冰掉到了自己的脖子里,他就冻醒了。
鬼怪睁开眼,转转头,就看到使者的脸,闭着眼睡得正香。
而那块冰……
鬼怪一摸,冰冰凉的触感。鬼怪拿出来一看,不由得笑出声,然后把使者的左手贴在自己脸上。
使者轻声嗯了声。
“睡神。”鬼怪歪头看着他说,“嘴上说着不要,趁我睡着还占我便宜。”
说完便又笑了,眼尾成一条线。
其实他也知道,使者一定是把手放在他额头上给他降温,睡着后才挪了位置。
使者的右手还称职地被自己抓着。
鬼怪转了个身,面朝使者,盯着他看,如果使者此时睁开眼,一定会对鬼怪眼里的温存感到不可思议。
鬼怪对使者怎么也看不够,他由衷感慨道,使者的模样真俊啊,使者的皮肤真白啊,使者的唇色真艳啊。鬼怪曲着食指,爱惜地刮了下使者的脸,使者的脸可真嫩啊。
使者睁眼的时候鬼怪只盯着他漂亮的眼睛看,现在使者阖上眼,鬼怪才发现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像细密的小刷子,他一定不用担心天上的灰尘回落到眼睛里,因为全都被眼睫毛挡住了。
鬼怪剑的火焰朝着使者扑去。
他按住胸口,笑道,“你也着急吗……”
鬼怪话音未落,面色已变,他的手蓦然紧缩,揪起胸口处的衣服,毛衣在胸前扭曲,鬼怪突然一声闷哼。
来了,永远不知何时会发作的痛楚。
鬼怪松开使者的左手,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床上安静睡着的人,使者正侧躺着,两腿乖乖地并在一起,似乎连睡觉都遵循着严谨的法度。
鬼怪把右手也松开,手掌贴合处已经是一片潮s-hi。
使者真的变热了。
鬼怪的想法被更加剧烈的疼痛打断。
他把自己的被子丢给使者,然后尽量轻地冲出房间。
家里还有一件空房间,是他为使者准备的。
鬼怪冲了进去,关上门。
关门的声音有些大,他还想为什么不穿墙进来,可别把使者吵醒了。
接着,双膝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跪倒在地上。
他见过神,但是他没跪过神。
神不看重这些,给了他考验便转身离开。
除了金氏长辈,金侁只跪过一个人。
那就是他的王,那隔着连百层台阶都不到的距离却永远都走不到他身边的他的王。
九百年前的最后,他便是跪着倒在他的面前,直到现在,这把他赐予的剑还是让金侁跪着!
金侁想把这把剑拔出来。
那些血与火他已经记得了九百年,够了,真的够了。
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这把剑永无休止的提醒着他的过去,连梦都不放过。
金侁握住剑柄,大喝一声,开始拔剑!
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顿时电闪雷鸣。
瞬间,他想到了仍在睡梦中的使者。
说到底,自己是自私的吧,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了结这漫长的人生。
那个人……作为同类人真的会懂得自己的痛苦吗。
金侁痛得满头大汗,纹丝不动的剑身让他又急又累,他乏力地弓着身子,头几乎要碰到地上。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了。
使者在鬼怪给他匆忙盖被子的时候已经察觉到醒了过来,他听到鬼怪跑了出去,摔上门,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在意,但当听到鬼怪那声哀嚎之后,使者再也不能坐视不理,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金侁头都没抬便知道是谁。
不能……不能让他看到。
“出去。”
“你怎么了……”使者关心地问。
“滚出去!”金侁骤然抬眸,双眼通红,如同刚刚嗜血一般!
“鬼怪……”使者大惊,唤他名字。
鬼怪见使者没有出去的意思,单手拍向地面,从地上莫名而来一股邪风,朝着使者掀了过去,使者毫无防备,直接被风推得滚出房间,呱唧一下摔在地上,一时半会没站起来。
门关上的速度比使者落地还要快。
鬼怪只听得嘭的一声,再抬眼看时,已经望不到门外如何了。
☆、社会你赫哥
使者趴在地上。
不是很疼,就是……有点晕。
他撑着地,想爬起来,痛痛快快地找鬼怪算账。
使者还没来得及张口咒骂鬼怪,神思却变得恍惚,视线所及皆影影绰绰,这种情况下他只剩下一种认识——另一个人格即将驾驭他的身体。
使者的胳膊不受控制地一软,脸直接着地,“啪”的一声。
这下是真疼了。
“我去……”大约过了一分钟,“使者”揉着头重新站了起来,他将手放在脑门上,抬头看了看四周,欣喜道,“啊,新环境。”
“使者”并没有过多地观察这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他从自己嘴啃地的趴姿和趴的方向,判断出他刚才就是从前面这间房间被甩出来的。
男人舔了舔唇,血腥味顺着舌尖扩散到胃部。
他拿手抹了抹嘴唇,拿到眼前一看,洁白的手背上一点红印,想必脸着地的时候,牙齿把下唇给硌破了。
“使者”抬眸,眼神凛然,直直要把鬼怪所在房间的门凿穿,他轻笑了声,自言自语道,“虽然让我出场是好事,但每次都这么糗,阿使你也太差劲了。”
鬼怪放弃拔剑,痛苦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像潮水地跌落般慢慢逝去了,只余给鬼怪一张苍白的脸,干涸的唇,还有额头上细细的汗珠。
他把使者给得罪了。
不想被使者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发现其实自己也有无能无力任人宰割的时候,鬼怪自我安慰是怕使者看到之后会瞧不起自己,更难追得上,但是深层的原因鬼怪自己心里也十分明白。
他怕在别人眼里看到可怜自己的眼神,尤其那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
使者心软,接下来一定会这样发展的。
千年鬼怪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身体里穿过一把剑我可以让你知道这是一件很牛逼的事,但我不能告诉你这把剑时刻以痛提醒我过去所历种种,即使有了心仪的对象,鬼怪也不曾渴望对方给予一个温暖的怀抱,倒是……他很想抱着使者。
此时更想。
一分钟之后,鬼怪想的早就不是什么担心自己丢了面子之类的,而是变成了——使者怎么没动静了,是不是受伤了?把使者摔了他会恨我吧?刚想完马上给出了答案,当然会恨啊,如果我是使者我不仅会恨而且会在这种时刻把房子砸了砸完之后还得重新杀过来把鬼怪生吞活剥了。
完蛋了,使者再也不会爱上我了555555暴风哭泣。
鬼怪耷拉着脑袋,等着激烈的心跳渐渐平息到他可以接受的程度,才扶着使者的床站起来。
门再次被打开了。
使者?听到脚步声,鬼怪期待的眼光扫过去。
太好了!是使者!使者回来了!没有受伤!不过,唇边好像有血迹……
再看那眼神,像冰封了千年的深不见底的湖,又冷又暗。
这眼神压在鬼怪身上,令本来就心虚的鬼怪打了个哆嗦。
“阿使……”鬼怪瞥了使者一眼,就低下头,没有颜面面对使者。
“阿使?”李赫重复了一遍,他本想胖揍一顿鬼怪,但是听到这个称呼,他的思维却转向了别的方向,“他和你同居了?短短的一天内?”
当鬼怪听到“他”字时猛地抬头,“你是……”
“地狱使者。”男人挑了下眉。
“李赫?”鬼怪恍然大悟,使者的第二人格出现,那说明他的行为让使者感受到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