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两三个靠着人力车,强忍着臭气,在吃早饭的车夫, 听着王掌柜的话,也皱着眉说道:“可不是,原早上这点都能拉到好几个生意的,今因着这味道,怕那些大人物都愿意上班来了。生意也少了一半。”
王掌柜听着车夫的话,对着车夫招了招手,然后从袖子里丢出两文钱,问道:“浓哪晓则囊来会司提发?(上海话,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论打听消息,全上海最厉害的就是这些跑来跑去的车夫了,所以在上海私下里也形成了一个规矩,车夫打听消息,一个消息两文钱,有钱想打听的不在乎这点钱,车夫也乐得赚小费,很是一种奇特的现象。
车夫拿了小费,乐呵呵的笑了笑,把手里的实心馒头三下两除二吃掉:“你不知道啊,这外滩上一夜之间多出了上万个夜壶,快堆成山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臭的人不行啊。”
“夜壶?”想到这玩意,王掌柜更是觉得反胃了,他嫌弃的看了一眼还咽着东西的车夫,往后退了退:“这你还吃得下去啊?这么多夜壶哪来的?也没人管管?”
“嘿嘿。”车夫窃窃一笑,凑上去神神秘秘的说道:“你说还能有谁这么大的力道?只有青帮呗。”
青帮?王掌柜一听这名字,下意识的就一个哆嗦,朝着外滩的方向伸长脖子看了看,然后就走回了照相馆,一边走,一边心里还嘀咕着:“惹不起,惹不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完,就关上了门,然后在门上挂上了“今日歇业”的招牌。
像王掌柜这样自负盈亏的老板,自然是说休息就休息了,但外滩的几大银行,汇丰,花旗,渣打,它们都是国际企业,哪能这般?能告假的告了假,不能告假的便只能生生忍着。英国租界兼汇丰大清银行董事长布兰德自在汇丰的大楼上被臭了个底朝天。他连窗都不敢开,用香水把房间里喷了个底朝天,岂料这香水味浑浊着臭味,更加难闻,让他几乎都要窒息了。
“来人!来人!这都怎么回事?”布兰德大叫道,却又不敢张大嘴,就怕那臭味顺着风钻到自己鼻子里。
布兰德的助理秘书很快就听见了布兰德的叫喊声,然后跑了进来,面上还带着口罩。“先生,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这味怎么回事?”
布兰德的贴身助理似乎早知道布兰德会问这件事,马上答道:“不知道为什么,一夜间外滩上多出来了上万个马桶,就是这玩意导致的。”小秘书一口气说完,然后就马上闭上了嘴,似乎觉得房间里的味道更加怪异,香水混着恶臭,让人更加想作呕。
“怎么可能?!看守港口的人都是干什么的,这么大的动静,都不知道看一下吗?”布兰德只觉得匪夷所思,又拿起手里的香水一阵狂喷。
“这。。。”显然,小秘书也接不下去了,他也不是神仙,哪知道会这样?布兰德听见小秘书话里的吞吞吐吐,脾气更是蹭蹭的上来:“不知道还不赶快去调查?!对了,快去把清理工人找来!”
小秘书看着布兰德发飙,只好灰头土脸的跑出办公室,然后忙去找手底下的人找城市清洁工。在此,又不得不提一下城市清洁工这个职业了。中国的城市清洁工,包括扫大街,通下水道等等,从宋代,乃至更早的唐代就已经存在了。相较于中世纪的很多西方国家,可谓遥遥领先。这些清洁工由政府统一调派,归各地县令管理,拿政府工资,也算是一种体制内的公-务-员了。
但租界,相较于别的中国领土又不同。租界虽没说不允许大清子民进入,但在管理,税收,安全等等方面都可谓国中之国,由列强自主管理。自然,租界的清洁工作也都是由租界的管理者自己解决,也就是洋人。
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上海,洋人在沪已经过千,但肯定没有一个洋人会去做城市清洁工作,租界的清洁也都是由外包制度,即雇佣制。
这种“中不中,洋不洋”的雇佣制度是很不健全的。即洋人找到大清的工头,工头再去找底下的工人去进行打扫,按月结账。工头会与洋人签订一定的契约,但都不是长期的,反倒类似那种一手交钱一手拿货的收货单,自然,洋人想换那个工头也可以,工头想去哪干也可以。只不过先前因着洋人钱开的不低,所以基本都是工头求着洋人。
从上就可以看出,工头的重要x_ing有多大。几乎相当于一个重要的商业纽带。但好巧不巧的是。。。上海滩百分之九十的工头几乎都是青帮的子弟,所以,当小秘书找到工头们提出要他们清理外滩的时候,所有的工头都统一的坚决say了NO。
呵呵。
第90章 洋务运动(二十一)
可不是?虽说这上海各大工头基本都是青帮的弟子,或者是想着法子想进青帮的, 这青帮总把头发话了, 哪还有人敢去接洋人的生?,便是钱再多也不行, 免得犯了忌讳,晚上走夜路, 被人套了麻袋, 沉了黄埔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到此, 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这外滩夜壶事件从头到尾都是青帮一手策划的。其实,这也不难猜,在上海除了混迹漕运多年, 势力根深蒂固的青帮,谁又有那本事一夜间变出这么多马桶?
布兰德在知道居然没有工人敢去接这清洁活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能担任汇丰与租界董事长的人自也不笨,马上,各种y-in谋论就层层的冒了出来。
“去把陆军提督士迪佛利与海军提督何伯找来。”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_ing, 布兰德马上就叫秘书去把同样上海的两位英国最高军事指挥官叫来。至于你说这两人现在在何处?
陆军提督士迪佛利还好说,因为驻军在公共租界,隔得远,闻不到那味道,而常在军舰上跑的海军提督何伯老早就被熏的跑到了静安的公馆管避“臭”去了。二人听得布兰德的传召, 说是要去外滩会面?二人根本都没有商量,坚决SAY了NO!开玩笑,避“臭”还来不及了, 这时候跑外滩,不是找死吗?
布兰德听后也是无法,最后,三人决定在海军提督何伯的静安公馆会面,共商“除臭”大业。布兰德骑着马车来到静安区,这才送算觉得臭气慢慢淡去,忍不住猛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算还过劲来。布兰德入得海军提督公馆,什么也别说,先叫佣人端来面包和牛n_ai大口的吃了起来。也是怪可怜的,一早上被熏的,吃什么吐什么,肠子都软了。
布兰德到了没多久,陆军提督士迪佛利也到了。三人入得会议室,开始正式的会晤。布兰德想让秘书交代了一下他所调查到的情况,然后看了两位提督一眼。但见两位提督此时也是一脸呆滞,不可置信的说道:“这帮黄毛猴子是要翻天了不成?”
布兰德扇了扇风,也是一脸的无奈:“可不是?一看串通好了的。”
“那些清朝的官员搞得鬼?布兰德你有叫人去沪府问过吗?”海军提督何伯问。
布兰德至此,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三十多斤米田共一样:“早派人去问了,沪府里哪还有人啊,连衙役都没了,只留下了个看门的师爷,知县早跑的不知踪影,听说是被臭的看病去了。”
上海原只是个小县城,归松江府管,后来因为开放通商口岸的缘故,才新成立了上海府,紧靠着公共租界,离外滩也是不远。知县也算是正六品官,很是不小了。
“那江苏巡抚李鸿章呢?派人去他那了没?”陆军提督士迪佛利复问。
布兰德答:“派去的人答话说,李鸿章回江宁了。”
“回江宁干嘛?”两位提督一脸诧异。
“先生,江宁才是江苏的都府。”小秘书上前提醒。
江苏巡抚李鸿章在上海呆的久了,弄得洋人们都觉得上海才是江苏的都府。这听小秘书一提,才反应过来,这李鸿章常年带在江宁才是比较正常的。
只是这也太巧了吧?前脚外滩被夜壶包围,后脚这上海知县,两江巡抚都溜的影子都没了,鬼会觉得他们没在里面没些龌龊呢。
“说来我有一件事不清楚,这群人哪来的能量能一夜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句话,布兰德问的是海军提督何伯。要说英国租界的地理位置是极好的,东接黄埔江,南是法租界,北与西是公共租界,可谓正宗的国中之国。若是有人想要运些东西,除了江道,势必要先经过各大租界,才能到英租界。
海军提督何伯被这么一问,也是一愣,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绝不可能从是江道上来的。”如今黄浦上,英国两艘军舰一西一东,卡的死死的,若是有可疑船只经过,绝对会惊动军舰水兵的。
“那公共租界?”
公共租界驻扎着三支军队,一是英国的陆军,一是大清的洋枪队,还有一只是法国的陆军,其中又以英国陆军的数量最多。陆军提督士迪佛利摇了摇头,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那就只可能是从法租界上来的了。。。”
三人同时目光一沉,越发觉得这事棘手起来。若这事只是大清搞鬼还好,但掺和上法国人,就不简单的是用军事逼迫就能解决了。大不列颠虽然号称日不落帝国,但是放眼全球,也不能说是想踩谁就可以踩谁的,其中,就有法国。
法国在 1830 年的七月革命推翻波旁王朝以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得到确立。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法国正处于法兰西第二帝国,由拿破仑三世出任帝国元首。帝国实行促进资本主义工商业发展的经济政策,建立了大工业,完成了工业革命,无论是军事实力与工业实力都得到了大大提升,甚至还在与俄罗斯的对战之中,一举战胜沙俄,奠定了欧洲大陆一霸的地位。即使是英国人想要与法国怼一怼,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鱼死网破。
“这事不好明着去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