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帮我一个忙......把我烧了,就在这里。灰烬随着风,大概能一直在这里吧......不要立碑,不必祭拜......若可以......你帮我祭拜我爹娘......”
他倒在他的怀里,慢慢的阖上眼睛,口中说着:“我说过......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纵然......”
纵然......什么呢?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再多的纵然,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其实,都没有意义了。无论,爱否,恨否。
莫离。
他做到了真真正正的永不相离。
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温柔,也是给他自己最后的成全。
......
人生一晃十多年,像是指尖的沙,你还来不及细数就匆匆的流走了。
谢逊还是居住在少林寺的小山峰上,只是三位禅师已逝去多年,他一个人后来又收了一个小沙弥,盖了两间茅房子。当初他言说再不涉红尘事,只是十多年,张无忌软磨硬泡让他无奈的随着张无忌进了门。只是那也是十多年后的事了,那个时候谢逊的身子已然不好。
他也是个当爹的人了,牵着儿子女儿给谢逊磕头见了一面。女儿长得像他,小子像是同赵敏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x_ing子上又与自家父母天差地别。小儿子张念黎不吵不闹的,遇了人便抿着唇仰着圆滚滚的小脸蛋笑。不像赵敏也不像张无忌,弯弯的眉眼姝丽,点了星辰似的眸子,都像是那轻易提起不得的人。
那个人谢逊从不张口问,于是张无忌也从不主动提起。
在数不清的年岁里,谢逊佝偻了身躯,秋日的风凉,以前咳嗽都不见咳嗽一声的人,现在捂着唇咳得上气接不得下气。张无忌扶着谢逊,看着小沙弥跑进跑出的又是烧水又是端茶,两父子闲适的散步。
“这孩子倒是激灵,不知道取的名字?”张无忌随口笑着问,心中觉得这孩子面善。
谢逊也笑了,浅淡的却像是春天的那一缕熙和的风。“念久。他是少林念字辈的弟子。”
“念久?长长久久的久?”
这一问,谢逊沉默了很久,到最后也没有回答。
那一年的冬天,谢逊躺在床上,外头漫天的飞雪。张无忌陪他床边,笑着说:“今年雪大朵大朵的落,同冰火岛上一样。”
谢逊靠在床上,偏着头,似乎是透过屏风,穿过木门,最后透过数十年的时光,看到了那漫天的飞雪。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见过冰火岛的雪,也看不见窗外的大雪。他只能听,听见了呼啸的风,还好风中“嗒嗒”的孩子的脚步声。
是念久来了,来送药。
现今这小山峰上也不过他们三人,赵敏喝孩子要来被谢逊拒绝了。就连张无忌若非是场风雪,也是要被赶走的。
念久来送药,见今日谢逊的精神头比昨日好了些,便仰起脸笑。谢逊干脆的喝完了药,都不需张无忌接手。他将空药碗放回念久的手里,摸索这探了探念久的脸颊,“念久真乖。”
一句话,让小沙弥笑的愈发开怀。谢逊收回手,他又“嗒嗒”的跑了出去。“我给师父煮粥去。”
谢逊笑着说“好”。然后听着外头的风雪声,面容渐渐的沉寂了下来。
他不说话,张无忌便思索着自己如何开口。只是还不等他想到,唯有呜咽的茅屋里,有人问:“他还好么?”
张无忌一怔,胸口一阵闷痛,哆嗦这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沉默,谢逊也沉默,然后他就像是随口那么一说般,张无忌不答他就当没有问。
这一沉默,这个问题便直到开年的春天谢逊躺在床上迷离之际,突然握住张无忌的手说:“无忌,把门打开。”
他意识模糊,口中说着胡话,张无忌红着眼睛劝他外头刚刚开春,会冷着他。可谢逊不听,一直央着,张无忌无法打开一丝门扉。
听到开门声,谢逊便安静了下来,怔怔的将脸对着朝门口的方向。
张无忌要喂他喝药,他却愣愣的怎么都不肯喝。张无忌没办法,便诱哄他说话,他问:“义父,天寒为什么您为什么一定要开门呢?”
谢逊还是紧抿着唇不开口。
“义父,义父......”
张无忌一声声叫喊着。
终于听那个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传来。
“无忌,他过得好不好?”
张无忌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本来以为晚上可以把第一个结局lū 完的,后来发现不行了,更新晚了一点~明天看看能不能把第二个结局lū 一lū ,毕竟介只后天早上就要滚回学校了,尽量在十月一放假前完结~
嗯,最后,介只自己都不知道被这段虐了几回了【捂脸】有木有虐哭的举爪~~
☆、第三十五章 结局一完
第三十五章 结局一完
他张了张口,喉咙口像是堵了一团的棉花,艰涩难言。
“他......”
屋外的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梢,打落浮起的寒霜。
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呓语着,“我知道,他不让你说......无忌,他有没有孩子了,过得好不好。我知道......我知道他不见我,但不会躲着你的......他......还恨不恨我......”
他口中没个章法,胡乱的想到了什么便说着什么。手指颤抖着捉住张无忌放在床沿的手,紧紧攥住。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间又猛的咳嗽起来,苍老的面容笼罩着憔悴的病容又诡异的浮起一层光。
张无忌连忙半托起他,不停的为他顺气。口中只能说着:“义父,义父,你别激动。他......莫离他......”很好......
“我......咳咳咳......我不过是个快死的人了。他不肯来......就不来了......无忌,他是不是生了好几个大胖小子,他媳妇对他好不好?他......你看见他的时候,他笑的开不开心,啊?”谢逊急急喘了两口,捉住张无忌的手越攥越紧,只剩下一对窟窿的眼,直直的朝着张无忌的方向。若是,他还有一双眼睛,眼中是否满是希冀。
这个问题早在三十七年歉疚不可得知了。只是那一双手,用力的似乎张无忌不答,他便舍不得这人世,撒手而去。
点点滴滴的泪水自张无忌的脸庞滑落,三十好几的男人了,见多了江湖上的风浪,此时却还哭得像个孩子。
他哽咽着,望着瘦的只剩下一张皮的老父亲,忽然觉得混账,不孝极了。让义父就在无尽的希冀中等了十五年,原来义父一直都在等莫离,等着莫离来告诉他一声,他过的很好。
他笑,说:“义父,其实莫离一直都在呢。他这个人倔的像头牛,我们拉都拉不回来。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笑着呢,您......放心。”
“......”
他闭上眼睛,嘴角抽搐着,终于呜咽出声。闭上眼睛前,他看见谢逊笑了,欣慰中还带着难言的温柔,无端端的,张无忌觉得凄凉。
谢逊这一辈子失去了无数的东西,每一笔都是斑斑血迹泪s-hi满襟,他以为他放下了屠刀,心神清净就可以真的不沾红尘事,不再失去。一十五年,他只能一直念经,一直念下去,心中隐隐的期盼着有两个人可以安稳的度过他们的人生。
许多年前的他或许是更看重无忌吧。但是早在谢莫离独自一人游回来,在水中喊了一声义父的时候,在他五年的相依与陪伴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就不是一杆秤可以衡量对比的了。同样,都太过珍贵,同样,无法估量。
谢逊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大概就是有两个儿子,不论如何,他都觉得,此生有幸。
张无忌收拾谢逊遗物的时候,除了□□僧衣还有木鱼佛珠之外,他在谢逊的枕下发现了一只竹笛和一个黑色的看似装药丸的小瓷瓶。
竹笛的竹节已经在流逝的岁月中摩挲的越来却光华,只是剥落又重新打磨的蜡东一块厚西一块薄,看着打磨的人似乎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可张无忌只是觉得凄苦,不知道是为了哪一个。
原本艳丽的大红流苏淡退了颜色,显然修补过数不清的次数,方能现在还安安稳稳的挂在笛子上。只是颜色到底修补不上了,便如同黑色瓷瓶上的釉,剥落了就难以在抹上。
谢逊圆寂,火化的那日念久哭得上气接不的下起,颊边一个深深梨涡。张无忌为了安抚他,无处找话题,便问他几岁了,什么时候来得少林。小和尚回答,十五岁,十五年前的秋天在少林寺下的村子里落了地。
张无忌恍惚了片刻,才恍然何谓念久。
他怔怔的望着猎猎的大火,十五年前的秋天,也是这样的一把火。
......
谢逊做了一个梦。
梦里终于有了颜色,不再是一片漆黑。只是模模糊糊的,杂七杂八的色块糊成了一团,只能勉强分辨出哪里是树,哪里是路。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觉得自己是在找人,于是便喊:“莫离呀,莫离,乖,出来出来,别躲着义父了。”可没有回答,四周一片寂静,连风声树叶的摩挲生鸟儿的鸣叫声都彻底不见了。倏然,他听见一阵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是到了海边,那灰色青色交杂在一块的估计是石崖,没由来的谢逊就觉得这是冰火岛,石崖就是那块姻缘石。他直挺挺的走过去,到了近处才发现坐了个人,十五六岁的孩子整个人都笼罩在耀眼的白光里,唯有一头泼墨似的长发随着风飞舞着。
谢逊一下子呆住了,面对着灿烂的阳光,他盯着那孩子一点点的转过头,逆光的面容模糊得连没有一点形状,连勉强看出模样的树木都不如。
但是谢逊就是不受控制的开口,“莫离呀,总算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