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徐氏坐在轿中不知外头情形,生怕叫人看见了,等徐老夫人去掀帘子,她见着亲祖母,嘴唇颤了半天,哑着声音道,“祖母。”
徐老夫人猜着些许,情知孙女定是经过凶险了,捏着帘子的手死紧,语调里带着笑,故意大声道,“千里你这孩子,前几日让你替小九请个教养嬷嬷,你手脚倒快,我当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
“不是为了在师母面前邀功一番嘛。”江陵道,“人已经送到了,早些让嬷嬷和九侄女儿相识,也好早些学起规矩。”
“小九听见了,定是要恨你了。”徐老夫人道,“嬷嬷一路劳累了,也不必下轿,直接绕过花园抬到绣楼就是了。”
随着轿帘轻轻放下,周徐氏的大石也落了地,总算逃出一条命来。
徐老夫人缓缓转身,脚步蹒跚,江陵一把扶住她,“师母当心,还是叫婆子抬了滑竿来,天黑路滑的。”
“无妨,我这一辈子走的路多了,这点子夜路算什么。”徐老夫人站得笔挺,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要是有个野猫窜出来吓人,可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了。我也不留你们喝茶了,日后再好生感谢。”
江陵道,“这茶还是要请师母倒一杯的,我在老师的外书房等着。”
徐老夫人看他留意坚定,自有人引他去书房等候,吴峰吴山守在门口。
沈舟吹吹手里的茶,“你倒是心狠,她们祖孙刚受了惊吓,你还非要留下问话,我还当你只管把人送到。”
江陵看他要喝,抬手把杯子夺过来,“什么时辰了,喝了茶又睡不着。”
“要你管。”沈舟瞪了他一眼。
“我不管谁管?”江陵笑笑,“事情总得问清楚,不然咱俩两眼一抹黑,靠猜么?”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书房外边有了动静,吴峰在门口惊道,“徐老太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竟是徐阁老挣扎着起来,硬是让徐小七陪着他过来了。
江陵快步上前,扶了老头子坐下,“早知道我直接去你那儿说了。”
“你做梦吧,入夜了谁让你进二门,想得倒挺美。”徐阁老精神头还不错,翻了个白眼送他,用拐杖指了指墙边挂着的松石图,“小七,去吧。”
徐小七才往那儿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迟疑地看了看坐在江陵边上的沈舟,沈舟侧脸看他,双眸亮如星子,徐小七顿觉满室生辉,愣在当场。
“你招子还想不想要了?赶紧的。”徐阁老虚比划了一下,似是在考虑把拐杖砸过去会不会耗费完他仅有的力气。
江陵笑眯眯地看着他,“小七这是怎么了?好端端魔怔了,别是中风了吧?眼睛都不眨了,面瘫?明儿我喊了太医来给你扎扎针。”
徐小七小小地哦了一声,呐呐地摇头,“我没事。”
徐阁老喘了两口气,看不惯江陵地道,“小七这等年纪,知好色而慕少艾,多正常的事儿。七殿下,您说是吧?”
“我总算知道江陵这磨磨唧唧哪儿来的了。”沈舟冷着脸道,“还有事儿没有?没有我回去了。”
“啊?”徐小七楞住,“殿,殿下,殿下是男子?啊,这就是七殿下,见,见过七殿下。”
“不然呢?”江陵敲敲桌子,“你这样盯着殿下是大不敬你知道吗?”
徐小七惶惶然转身去揭那松石图,嘟囔了几句旁人都听不见的。
他就是听说爷爷想过把小九嫁给七殿下,多看了两眼嘛。小九要是真嫁给七殿下,还不得天天自卑死,换成是他,见了这样好看的人,都三天不想照镜子。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怎么殿下就长得这样好看。
松石图后的机关咔嚓一声响,墙体滑开一道小门,已经换了衣服的周徐氏独自走出来。
周徐氏脸色倒是平静,福身朝江陵和沈舟道谢,徐阁老又瞪徐小七,“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扶你姐姐坐下。”
徐小七摸摸后脑,去搀周徐氏,周徐氏摆摆手道,“哪儿用的着这样,祖父也太小看我了。”
江陵道,“还请二小姐讲一讲来龙去脉。”
周徐氏落座后轻笑道,“里应外合,周家有内贼,也不是旁人,正是我那三弟妹薛氏。”
她亡夫是嫡长子,周二少爷是庶出,三少爷则也是嫡出,后面几个还小,尚未娶妻。
“薛氏?”江陵若有所思,“可是从前做过皇商,金陵薛家的旁支?”
策划也就这三板斧头了,但凡遇上个姓薛的坏人,九成九是和金陵薛家有血缘关系的。
这糟心的基因哟。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逼婚了,我这糟心的日子哟
第79章
“正是那一家, 薛氏乃是嫡出的小姐,如今家主的幺妹。”周徐氏显而易见心理素质非常过硬, 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对薛氏的不屑, “订下亲事的时候,薛家家风还不错,又是金陵四大家,谁知到了薛氏待嫁的时候, 薛家不知怎么的摸到了盐商的门道, 靠着捡些人家指缝里落下的,也拉起了富甲一方的虎皮。她素日里不服气婆母待我如亲女, 数月前老三曾因为要分家大吵一架, 那时候婆母说, 今年从族里挑个孩子过继给我们,家业仍旧是我们大房的, 大约这个时候她就起了这等害人的心思了。”
江陵并不打断她, 用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周徐氏下头便说到了重点, “五日前是亡夫祭日, 婆母受了风寒卧床, 我本想一人去庙里做水陆道场,薛氏言说为了照顾我,特意陪我一道。原本当天就要回来的,不知道怎的,到了午后我就不太舒坦, 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只好命人回去送信,留在庙中客院过夜,这一留,就留了个人事不知,再清醒就已经在马车上了。他们将我手脚悉数绑住,我路上都无法逃脱,眼见被塞进花轿,竟遇到了这位小公子和小江师叔,总算命不该绝。”
其中种种凶险,她虽一言带过,却也隐约可知。
她说了这么些个话,徐小七终于有些眼色了,忙给二姐姐倒了杯茶,半晌憋出一句,“二姐姐莫怕,这会儿是回家了。”
周徐氏看他斯斯文文,尚带些书生呆气,禁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会子才丁点大,枕头似的,如今也是个爷们儿了。”
江陵正要说话,书房外一阵j-i飞狗跳,能听出是徐四爷的声音,许是被吴家兄弟挡得急了,他也不管不顾了,扯着嗓子道,“爹你快出来,周家来人了,说咱们二姑娘和人私奔了!”
徐阁老被他这一嗓子,惊得打了个激灵,险些吐出血来,“前世不修,生出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唔唔!”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愤愤的呜咽声,应当是被堵了嘴。
徐阁老长长叹了一口气,周徐氏跪在他面前,叩首道,“都是孙女不孝,叫徐家门楣受损,让祖父为难了,逼急了我拎着菜刀找呐贱人,左不过和贱人拼了一条x_ing命,端看谁砍得过谁。”
江陵道,“红口白牙的,周家人就说二小姐私奔,未免惹人发笑,先找屋子将人拘起来。”
哪怕是揭露了薛氏的恶行,可周徐氏也是名节受损,对她来说是个真正的死局,一个不好,被抓回去了,浸猪笼也是有的。
江陵左思右想,暂时也无甚妥帖的法子处理。
“这有何难,我让侍卫送你回那庙里,你当时的衣着发饰可还记得?照样穿戴起来,原来的客院不行,直接从那大雄宝殿梁上将你放下,是从y-in曹里回来还是从什么佛祖面前而归,随你自己编。”沈舟道,“你只管镇静些,他们下手都有分寸,绳子捆在腰后,到时候抽走便是。”
江陵看着他,一时也没说出话来,沈舟眨眨眼,“怎么了?那些个话本不都这么写么?”
“连夜回去!老夫在这里谢过七殿下了。”徐阁老激动地连拐杖都不要就站起来了,急切道,“只怕绳索太过明显,只悄无声息将人放在佛像面前,再造一番声势便可。”
说是侍卫,有这等隐藏于梁上身手的,也只有暗卫了。
沈舟点点头,“你们自行商议吧,我让吴峰留下cao持,他为人最稳重不过。”
说罢捂着嘴地打了个哈欠。
眼见沈舟有些困倦,江陵也不再多留,“走一步算一步罢,老师莫要太过恼火了,早些安置罢,有事明日再说,身子要紧。”
徐阁老有了心里支柱,也不觉得自己病中颓废了,敲着拐杖,声声作响,“你放心,我且死不了呢!”
江陵无语。
驿馆早收拾得和铁桶一般,沈舟匆匆洗漱完就抱着被子滚到床里面,江陵想着心事,动作就慢了许多,等他上床,沈舟早睡熟了,感觉他睡过来,还无意识地蹬了他一下。
江陵在想的事对他来说还挺重要的,他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糟瘟的世子一举给搞死。柿子不像薛蟠,撞上来的把柄,背后的靠山还挺雄厚,皇后娘娘,一时半会儿今上也不大像要废后的样子。
正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忽然听得耳边有女子笑道,“原来你在这里,还不快随我来?”
他骤然惊醒,面前是一派玉宇琼楼,更兼有如花美眷,见他睁眼,笑得很是开怀,“怎生这般迟钝,我可叫了好一会儿了。”
“你是何人?”江陵皱眉道,难不成又开启了什么古怪的支线?中状元时候的国色支线至今还没个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