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莲迅速搁笔,走出密室,回手一道印诀打在门上,那门便消失无踪。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立刻除去外衫,躺到床榻上盖好被子,合目装睡。
与此同时,有人推门而入,行至床边坐下,也不说话。杨莲装作惊醒,睡眼惺忪:“咦?娘,你怎么来了?”
瑶姬没想到女儿醒了,脸上惶惶之色来不及收敛,勉强笑道:“娘奉玉帝之命,帮沉香去西牛贺洲的佛界送点东西。回来时,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娘担心你,就来看看!”
“莲儿,你这里没什么事吧?”
杨莲笑了笑,娇嗔道:“哪有什么事?沉香一天到晚都忙,娘也不能随时下来,还好有小玉陪着,不然就闷死女儿了。”
“莲儿,娘作为众女仙之首要为众女仙做表率,自然不能随意下凡。倒是,委屈莲儿了。”瑶姬抚着女儿的脸,心底忧色稍解。
“女儿明白!”杨莲乖巧地点头,笑容柔和明净。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几乎成了张面具,每次面对娘,她都是这样笑的。
因为,娘喜欢。
二哥为了娘牺牲了那么多,如果娘不开心,二哥也不会开心的。二哥不开心的话,就不愿意醒来,不愿意理莲儿了。所以,她一定要让娘开心,这样二哥才能好起来……
“你明白就好!唉!看到你没事,娘就放心了。娘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瑶姬抱了抱女儿,不舍地离去。
杨莲唇角带笑,弧度完美。直到瑶姬远离华山,才笑出声:“哈哈哈哈……”声音凄凉悲怆,笑着笑着,她哭了,如同泣血般,肝肠寸断。
间或夹杂着呢喃细语,几不可闻:“下次再来?娘,不要来了!不要再来了!一见到你,我就想将一切都说出来。凭什么二哥成了今日这样,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我们背负着罪孽苟活,你却依旧能做你高贵无尘的众女仙之首?”
“可是怎么办呢?呵呵……哈哈哈哈,二哥在乎你啊!我不能让你不开心,不然二哥醒来一定会不理我!”
“不!二哥,别不理我!我没有惹娘生气,我没有!我听话,我一定听话。二哥,我听话!”杨莲双目失了焦距,双手不断撕扯着头发,口中只念叨,“二哥,我听话!”
小玉推门入内,神色间没有任何惊讶。她从袖中小心地取出一卷画,打开。杨莲扑了过来,想要去碰碰画中的人,又胆怯地缩回了手。
“三妹,二哥没有怪你!”小玉眼中蒙着层紫色莹光,出口的声音雌雄莫辨,充满了蛊惑,“三妹,为二哥画画可好?”
“真的?”杨莲破涕为笑,连忙点头,“好,小妹这就去画。”说着,小心拿过画像,走进密室。
小玉跟在她身后,怔怔地看着满满一屋的画,泪如雨下。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没勇气吐出那个称呼。她,永远没有资格再那样称他了。他们都是罪人,谁都别想从中解脱!
少年从晕眩中醒来,玉鼎正坐在他身旁,含笑望天。小黑蜷在不远处,没有动静,想来传送阵的后遗症还没消。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觉得今天的师父格外高兴。
“有什么喜事?师父说出来,徒儿也高兴一下。”
玉鼎眉眼带笑,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了另一件事:“此处就是浮生海。你若是于此得悟大道,便能快速成长。浮生海甚是奇特,独立于三界之外。”
见少年一脸喜悦,玉鼎挑眉,有些恶劣地笑道:“古神云:不悟大道,生死不复出。徒儿,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就看你了。”
少年神色微僵,瞥见玉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抱拳淡然道:“弟子遵命。”
玉鼎自然瞧见他神色的微妙变化,拍着他肩膀,笑眯眯道:“嗯,孺子可教!我们走吧!”
四周一片荒芜,连杂Cao也没有。天灰蒙蒙的,前路暗淡看不清楚。少年有些惊奇,成仙后目力远超凡人,就算是这样,也不过看清前百米,再远就看不清了。
此地,甚是诡异,全然不同以往走过的地方,不知是否有危险。紧了紧抱着小黑的左手,墨扇化作长剑握于右手,肌r_ou_紧绷,神识监测八方。
侧目,少年看着身旁不紧不慢走着的挺拔身影。心中掠过些异样,与人并肩而战?好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独自挣扎着,无人诉心事,无人战天地。
师父!
心中默念着,少年唇角微弯,眉宇间透着浓浓喜悦。徒儿愿永远追随左右,让师父不用体会那种孤寂。
积毁亦销骨
“怎么样?”刘沉香站在司法神殿内,抬眸问道。
熬春坐在一旁,点头应道:“不出所料。太上老君没过多久便悄悄下界去了,看方向,是……昆……昆仑山。回来时,听人说面色不怎么好,怕是一无所获。”提到昆仑山时,他声音微颤,面色也苍白了些。
昆仑山?刘沉香心中剧痛,垂在身侧的手剧烈颤抖。衤果露在外的皮肤仿佛能感觉那鲜血落满的灼热,直直烫入心底。
他稳了稳声音,道:“看来,昆仑镜没有葬入封神台。老君应该很想得到它。”想了想,刘沉香又加了句,“不!如今应该再加上掌握昆仑镜的人。”
“我们怎么办?”熬春皱眉,老君野心勃勃,还不知要弄出什么事?
刘沉香眼神一厉,冷冷道:“加大人手暗中搜查,务必先一步找到拥有昆仑镜的人。如果,他倒向老君,就杀了。”
荒凉的地界,日升月落,循环往复。少年已经记不得走了多久,好在神仙之体不会累不会饿。师父不说话,哮天犬一直昏睡着,四周寂静得可怕,于他却觉分外安心,没有半分不惯。九转玄功自动运转,体内原本虚浮的法力慢慢凝实,cao控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少年眉眼含笑,引导外界灵气入体,缓缓提高修为。
玉鼎神识一直关注着徒儿,对于少年的反应越来越满意。不骄不躁,沉稳睿智。好!很好!不愧是阐教第三代最出类拔萃的人。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眼前总算有了青山绿水,叶繁花艳。少年看着Cao丛中跳过的野兔,眼前一亮。玉鼎勾唇失笑,从袖中摸出一包东西,扔给少年。
“师父,这些?”少年随手将哮天犬递给师父,打开包裹一看,全是各种美食。
玉鼎打量着四周,笑道:“前些天买的。见你喜欢吃,多买了一些。”
少年细看,都是些合他口味的,或者是曾经多次买过的,心中颇为感动玉鼎的细心。
“师父,费心了!”
玉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阐教的优良传统,就是宠徒弟!更何况,他的徒儿这么好,让人忍不住想捧着,宠着,疼着!
师徒两说笑间,忽闻有打斗声。齐齐停了脚步,对视一眼,找准方向而去。轻巧落于树上,隐去身形探头下望。
只见一男子玄衣如墨,手持□□游走于众人围攻中。四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神色狠戾,招招无情。
“师父,这些人都下狠手了,那黑衣男子怎么还手下留情?”少年皱着眉,格外疑惑。抬手下了隔音障,问道。
玉鼎皮笑r_ou_不笑:“别问为师,为师不知道!”还好意思说人家,你自己当初又好到哪里去?
咦?师父怎么又y-in阳怪气的?说错什么了吗?少年想了想,没有发现。只得按耐下疑问,继续看着。
“噗!”男子胸前挨了一掌,身形不稳跌倒在地,一口鲜血直直喷出。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斜指,神色冷淡不屑。
“木晋,你作恶多端,残害许多同道。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武林大害。”一少年越众而出,眼中刻着深切仇恨。手中利剑一扬,重重挥下。
“师父!”少年施法定住时空,抬眼看向玉鼎,眸中流露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苍凉。
玉鼎移开目光,叹道:“即便我们是仙,也不能妄改凡人命数。况且,你看不出来吗?对他而言,死去比活着要仁慈。”
少年心底一震,耳边似有谁低语:“我若是你,在你主&人重伤之初,必已出手杀了他。”他看向场中男子,那双眼有冷傲,有不屑,有欣慰,万般思绪,却独独没有生机。
为什么?少年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没有说出口。心底已经给了答案,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是什么。
他解了法诀,看着血色喷涌浸透那人一袭玄衣,看着那人眉眼安详而合,看着那人唇角释然轻勾。心中竟没有半分感伤,反而觉得如今这样,一切都恰到好处!
那群人笑骂着离去,没人回头看一眼。少年解了隐身,走到男子跟前,默默不语。玉鼎紧随其后,眼中有心疼划过,却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少年回神,施法将男子埋葬,不留墓碑标识。抬头冲玉鼎一笑:“师父,我们走吧!”
那笑再不复昔日灿烂,带着浅浅怅然和苍凉。玉鼎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叹道:“玄宁,你记住!无论如何,师父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少年愣了愣,从先前便闷堵的胸口,有几分缓解,空寂的心渐渐回暖。是啊!还有师父在。他怎么会觉得那男子的结局,就好像是自己的呢?师父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这段c-h-a曲很快过去,两人走了没多久,渐渐有了人影。再走一阵,一座小城出现在眼前。
客栈里,陆陆续续坐着许多人。玉鼎和少年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桌上点了满满一桌菜。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