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叫了一声金仙儿,金仙儿仍然没有说话。
那我只能打电话给赵公子了,毕竟他俩有一方我不能了解的天地宇宙。
赵公子很久才接电话,问是谁。
我说是我。
赵公子问我是谁。
我说我是邱一心。
赵公子:“什么事?”
我说:“金仙儿——”
赵公子吼我:“你妈的一年打一次电话找我就为了问金仙儿?!你和他已经去了火车站要跑了跟我说一声吧?好把我气死!妈的!”
第一,我并非一年打一次电话找他,我只是曾经委婉地提醒他,不要在他的上班时间或者我的上班时间打电话讨论晚饭吃什么,他何必记仇到如今?
第二,他可真能想,我若和金仙儿私奔,怎么还会和他说一声,生怕不会被抓回来吗。
赵公子问:“什么事?”
我说:“金仙儿——”
赵公子吼我:“老子也会修水龙头了!放着老子回来修!你不准找借口让他到我家去!那是老子的房子!不准他去!”
我说:“第一你并不会修,第二你今天不能翘班,等一会儿老爷会去公司查账,第三家里水龙头没坏。”
赵公子吼我:“那你他妈就说正事啊!”
那我他妈一直在说正事啊!
我换了一个开场白:“哈姆——”
赵公子冷冷地问:“哈姆怎么了?”
我说:“哈姆今早来找我,我就跟它来了金仙儿家——赵龙你先闭嘴听我说完。金仙儿趴在沙发上不肯起来,也不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与他是朋友,你一定知道。”
赵公子沉默了许久,说:“我和他不是朋友。你别管他。”
我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说:“你交个朋友不容易,珍惜一下。”
赵公子吼我:“老子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他当我朋友!你马上给老子滚回去!不然老子回去就抽死你!”
我挂断了电话,因为我看见金仙儿动弹了一下,那赵公子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急忙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金仙儿努力地看着我,苦笑了一下,说:“我真不愿意此时见到你。我没有事,只是有一点疲累。”
我说:“我和赵公子都与你是朋友,你若有难处可以和我们讲,赵公子真的很亲近你。”
金仙儿笑了笑:“我的难处恐怕你们帮不上,但你这样讲,我很高兴,若你不提赵公子,只说你与我,我会更高兴。”
那样,赵公子知道了就会不高兴。赵公子不高兴,赵四爷就不高兴。赵四爷不高兴,我就很难高兴得起来了,我就很难有命高兴得起来了。
无论如何,金仙儿既然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正打算告辞,便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金仙儿看向我:“你去卧室里面待一会儿。”
我便去了卧室里面,看见衣帽间的门敞开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金仙儿在许多地方与我趣味相投,他的衣帽间若能是我的便好了。
我可以用赵公子换这个衣帽间,但想必金仙儿是不会愿意的。
我正思索着如何进一步将赵公子买的衣物捐给寒不择衣之人,听见客厅里传来东西坠地的声响。
我从门缝看出去,见到是有一个男子的膝盖落地,正跪在金仙儿面前。那男子身后跟着两个人,极为面熟,仿佛是大力叔的徒子徒孙,隆门中人。
赵公子下班的时候见到了我,我特意去接了他,还给他带了一份他喜爱吃的糕点。
他十分警惕地问:“妈的,你又干了什么?”
赵公子为人太过多疑,且总是疑我。
我说:“金仙儿暂时无家可归,我让他先住我们家——”
赵公子骂我:“你妈的问过老子了吗?!”
我问他:“可以吗?”
他吼我:“可以你妈!不可以!”
所以我没有问他。
赵公子冷冷地说:“让他滚。”
我解释:“他虽不肯说是何事,但总之,他的房子如今被人所占,在外独自一人恐不安全。”
赵公子冷冷地说:“给他钱住酒店。”
我没钱,赵公子如今也没钱。
赵公子冷冷地说:“关老子屁事。他一定有钱。”
然而,钱不要紧,要紧的是安全。
我说:“看在哈姆的面子上。”
赵公子冷冷地说:“正好让他把老子的狗还给老子。”
我说:“不可能的,我已经问他要过了,他说要带哈姆一起流浪街头,所以我才请他暂住我们的公寓。”
赵公子:“……”
我沉重地说:“他在威胁我们。”
赵公子:“……”
我沉重地说:“他拿哈姆威胁我们。”
赵公子吼我:“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啊?!”
金仙儿当然与我不一样,我会拿哈姆威胁赵公子,金仙儿并不会,金仙儿只会用他忧郁的双眸盯着哈姆,忧郁得我觉得自己若不邀请他到家中暂住就不是个人。
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约是这么个意思。
我是一个讲究民主之人,因此特意征询了赵公子的意见,然而他拒绝了我。
这也无妨,我也只是征询而已,他拒绝与否并不影响我邀请金仙儿。
平日里,我轻易不会这样做,然而金仙儿是赵公子难得的朋友。除了金仙儿,赵公子委实很难找到能忍受他,且不和他一样讨人厌的朋友了。何况,金仙儿总帮过我们许多的事情,譬如那本重新请诗人签名的书。
我不经意提及此事,赵公子终于肯从门前离开,放金仙儿与哈姆进来。
金仙儿微笑着道:“打扰了。”
赵公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坐在沙发上面,抖开了报纸。
金仙儿又道:“其实也只是借住两日,事情解决了,我就走。”
我怕他拘束,忙岔开话题:“究竟是什么事?那日那几人我仿佛见过,像是——像是——”
我看了赵公子一眼。
若是金仙儿得罪了隆门中人,寻赵公子的帮忙,那必然事半功倍。何况,我不认为金仙儿能做什么大事,必然是隆门中人小题大做,或无中生有,或欺辱金仙儿不成恼羞成怒。金仙儿虽然八面玲珑,往日里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种事。
金仙儿摆了摆手,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事,邱先生不必为我cao心。倒是劳烦你为我cao心,我颇为愧疚。”
我与他寒暄一阵,便请他去书房里面看我新买的书。他仍旧有些心不在焉、心绪不宁。
我不便追问,却又委实替他担忧。
担忧得不久,我知道了事情的冰山一角,或者说,手|枪的一角。
我不过出门多买两个菜,回家时,便见到霍小帅立在我家客厅里,砰的将枪拍在我新换的茶几上面,威吓金仙儿:“你到底想怎么样!”
金仙儿想怎么样我不知道,我想请他放过我新换的茶几,我攒了三个月的加班费,方才换了的。
这么些日子下来,赵公子必定也懂得了珍惜,原本坐在沙发上面事不关己地看报纸,此刻一拍茶几:“离老子茶几远点!”
霍小帅不理会他,装作没听见,仍瞪着金仙儿。
金仙儿看一眼我,面露难色,终于道:“霍小帅,我和您去外面说话,不打扰赵公子与邱先生。”
“你要怕打扰他俩,一开始就不来他家了。”霍小帅抓起茶几上面的枪,塞到金仙儿手中,“今*你要么跟我走,要么毙了我!”
这便是我说,金仙儿是赵公子难得不讨人厌的朋友的缘故。赵公子的朋友们,总喜欢让人选要么如何如何,要么就毙了他们。
前者总是人不愿意选的,后者,总是人不敢选的。若他们将后者换成“要么踩我一脚”,他们必定能组成一个残联。
毕竟也是在我家中,若闹出事,难免麻烦,我便缓和氛围,问:“霍小帅,吃了吗?”
霍小帅看我一眼,犹豫一下,道:“还没有。”
我关切地道:“快饭点了,霍小帅早些回去吃吧。”
霍小帅神色有些怪异,看了一眼赵公子。
赵公子将报纸翻过去,抖了抖,继续看。
我关切地道:“早些回去吧。”
霍小帅道:“我在你这吃吧。”
赵公子可真是讨厌。
赵公子冷冷地看着我:“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霍小帅道:“来,我做菜,你歇着吧。”
说话间,他便接过了我手中的菜,拎去了厨房。
霍小帅曾经也并非那样讨厌,那个时候,他刚留洋回来,尚且看不出风流债,只看得出勃勃的少年意气,做的饭菜更是别有一番风味,我曾认真地将他纳入我的约会对象考量之中。
然则,照惯例,那个时候的赵公子总爱抢走我的约会对象,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造化弄人。
赵公子这么多年来始终都那样的讨人厌,唉。
赵公子日记:
有蠢货自作聪明给金仙儿吃了药。
霍锋就被上了。
金仙儿想不认账。
霍锋逼他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