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靳没动。
唐远看向皇帝老爷一样坐着的他爸。
上空流窜的气流骤然凝固,随时都会化作无数尖锐碎片飞下来,让人胆战心惊。
唐远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是一只老母j-i,护着小崽子。
即便有烟雾缭绕,还是能看出唐寅眉眼间的y-in霾,他忽地笑出声,“儿子,你从小到大,但凡是破了点口子,流了点血,哪次不是一堆人伺候,什么时候会处理伤口了?”
唐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我就是随口一说。”
“哦,随口一说。”唐寅扫一眼儿子如临大敌的表情,他将小半根烟掐了,慵懒的笑,“裴秘书,我儿子打小就是个行侠仗义的x_ing子,太善良,每次看到路边的乞丐都会给钱,他跟我说,就算十个乞丐里面有九个是骗子,那也有一个是真的,帮到一个是一个。”
“要我说,还是唐家家大业大,钱多到花不完,否则自己都吃不饱了,谁会去管这十分之一的几率。”
唐远凶神恶煞的瞪着他爸,脸颊发烫,这时候提这些干什么呢?
唐寅无视儿子投过来的警告目光,他笑着摇头叹息,“我这儿子跟我真的一点都不像。”
之后他换了副长辈的温和口吻,唇边的弧度还在,只是没抵达进眼底,“裴秘书,我都不知道你那手是什么时候伤的,应该不是我弄的吧?”
裴闻靳,“不是。”
唐寅摆出一副夸张的放松架势,“这下好了,说清楚了,我也就不用被这个锅了,不然我家小远肯定会认为我是个残暴的老板,跟我讲道理没完没了是轻的,重的是跟我冷战,离家出走。”
“小孩子任x_ing,三天两头的总喜欢闹上一闹,裴秘书身边有差不多年纪的,这一点想必你应该也有所了解。”
话里有话,意思深着呢。
随着唐寅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静了下来,静得掉针可闻。
唐远还抓着身旁男人的手臂,一下都没放开过,忘了在他爸面前遮掩。
当一个人傻逼的时候,自己却没发现出来,那就说明已经进入了傻逼的至高境界。
唐寅又点了一根烟抽起来,对他的秘书说,“去吧,把伤口处理了,让何助理带人来清扫一下。”
言词很是和蔼可亲,完全看不出之前发过多大的怒火,面目有多狰狞。
裴闻靳应声离开。
唐寅看着一路紧跟的儿子,他深吸一口烟,把自己给呛到了,狼狈的咳了一会儿,肺都要炸了,气的。
完了他陷入深思,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
现在想这些也是于事无补,只会让自己呕血。
妈的。
唐寅抓起手边的东西,发现是个相框就给放了回去,一掌拍在了办公桌上。
.
裴闻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少年东翻西找,他眉间的纹路尽数舒展开了,“在西边的架子上。”
唐远的后背一僵,说什么西边啊,直接说左手边右手边不就好了?
他找了找,还是没找着,扭头淡定的问,“西边是哪边?”
裴闻靳伸出一根食指,指给他看,眼里藏着几分笑意。
唐远绷着脸在男人的指示下找到药箱。
漫画里的主角踮起脚去够架子上的一样东西,怎么都够不到,另一个主角从后面靠过来,伸手给拿下来放到主角手里,这种烂漫小清新的画面是不存在的。
他个子过了178,后面可能还会窜一窜,踩到180的那条线上,不但不会有那样的画面,还会失去被抱起来举高高的机会。
身高不合适。
除非找个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男朋友,唐远下意识往男人所站的位置瞟,想起来是别人的就收回了视线,心塞。
椅子擦过地面的声响打断了唐远的思绪,他把药箱拎到桌上,让男人将受伤的手放上来。
裴闻靳摊开掌心,血糊糊一片。
唐远愣住了,他凑近看那道细长的口子,“你这伤是怎么弄的啊?”
裴闻靳淡声说,“相框划的。”
唐远,“啊?”
裴闻靳打开生理盐水的瓶子,倒一些在伤口周围,拿棉球沾着慢慢清理着血迹。
唐远的脑子里飞速运转,“我爸气昏了头,把桌上的相框给丢了出去,你捡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他记得进办公室那会儿,他爸办公桌上的东西都在地上,除了相框,孤零零的放在原来的位置。
那相框是他放的,原来的照片是一家三口,他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照片拿回家放进了保险柜里面,之后他就换成了他们父子俩的合照。
再后来,变成了他的各种生活照,一年换一次,见证他的成长。
面前的人不说话,没反应,不知道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唐远摸了摸鼻子,怪自己看的不仔细,不确定相框缺没缺角,他把上半身趴到桌上,“裴秘书,我帮你吧。”
裴闻靳将脏棉球扔进垃圾篓里,换一个干净的继续,“一点小伤,不麻烦少爷。”
唐远习惯了男人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气恼,“你怎么把我爸气成那样的?”
裴闻靳手上清理伤口的动作不停,“做了件让董事长不高兴的事。”
唐远好奇的问,“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裴闻靳撩起眼皮看过去。
唐远迎上投过来的目光,不知道怎么了,他觉得男人此时的眼睛比平时还要深黑,那里面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能把人给吸进去。
就在他以为能听到答案的时候,男人就撤回目光垂下了眼皮。
“……”
唐远脑洞大开,“诶,裴秘书,你不会是为了能够跳槽到别的公司,就拿什么机要文件跟我爸谈判吧?”
裴闻靳清理伤口的动作顿了顿,几不可查,“过几天少爷就会知道。”
或许用不了几天。
唐远沿着那个方向开发脑洞,“张杨让你走的?”
裴闻靳抬头看天花板,似是无语。
唐远误认为沉默就是默认,张杨处处看不惯他,不希望自己对象在他家的公司里上班,这么一分析,太他妈的合情合理了。
裴闻靳的余光扫到少年失魂落魄的脸上,他的喉头攒动几下,咳嗽了起来。
唐远瞬间就被咳嗽声给拉扯回了现实中,“我听何助理说你感冒一直没好。”
裴闻靳只是咳,眼眶有些许充血。
唐远看男人咳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他想问,张杨知道你感冒了吗?给你买药了没,带你去看医生了没。
想问的挺多的,却一个都问不出口。
唐远退后几步拉来空着的椅子坐下来,隔着张办公桌看男人。
刚才他差一点就忍不住抓住男人的大手放到自己脸上了,人现在没单着,有相好的,他要是真那样做了,怪不耻的。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子血腥味,唐远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子,“裴秘书,你要是想走,我可以帮你,我跟我爸说,他会让你走的。”
裴闻靳霍然抬头。
有一瞬间,唐远觉得男人的眼神冰冷且充满怒意,等他再看去时,那两种情绪都没有,只是一贯的平淡无波,他的耳边响起声音,“艺术这条路适合你。”
裴闻靳看着少年茫然的模样,说,“想象力丰富。”
就是都没想在点子上。
唐远抽了抽嘴角,他把两条修长的腿叠在一起,换了个随意的坐姿,“我爸跟我说过,你是他花重金挖过来的,他很认可你的能力,觉得你是下属里面他最器重的一个。”
“我知道。”
裴闻靳发现伤口里面有一小块碎片,他找到镊子将碎片夹出来,神色淡然的不像是自己的手,“我很抱歉要让董事长失望。”
唐远看得心疼,他难受的把视线偏到了一边,还是觉得手心里刺刺的疼,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个份上。
不知道是他的不幸,还是幸运。
唐远抹把脸,轻着声音问,“不能妥协?”
裴闻靳咳嗽了几声,说,“不能。”
短暂的死寂过后,唐远又把视线偏到男人身上,他扯起一边的嘴角笑,“那你完了哦。”
“我爸那人吧,久居上位,独裁惯了,除了我,不能有人违背他的意思,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只需要执行他的指令就行,不能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忤逆他的决定。”
裴闻靳并未言语,实际上少年说的就是事实。
唐远抿抿嘴,“用权势滔天这个词形容我家不为过,你知道的。”
裴闻靳低声道,“所以我先要做的就是自保。”
唐远脸上的玩笑消失无影,变成了惊愕,“不是吧,我爸发那么大火,真的是因为你拿到了东西跟他谈判?图什么啊?”
“我爸在商界混了几十年了,政界也有庞大的势力,什么影响力不又不是不清楚,得罪了他,你的前途不保,小命也会不保。”
裴闻靳在掌心缠了几层纱布,抬眼将少年的紧张,不解,以及难以置信全都收进眼底,他说,“我有我要坚持的理由。”
唐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心烦气躁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食指关节也送到了嘴边,胡乱的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