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咏梅现在看他死活不顺眼,就算是京城里后台过硬的公子又如何,啐了他一口:“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而朱清和脱了身上的脏衣服泡在盆里,一边洗漱一边瞪阮穆:“不是让你回家去?你怎么在我家待了一天?还连累我被数落,到时候王老师肯定不让我去了,我哪能停了工?”
阮穆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裂开道口子,他抿嘴笑:“我妈心软,你说的可怜点她买账,还有我那缺根弦的爸在,他就乐于和我妈做对,你怕什么?你别帮着他们说话,我不会回去。”
朱清和懒得理他,要是他有这么关心自己的爹妈,肯定很听话,擦干身上的水,换了件蓝色打满补丁的衣服对着阮穆说:“走吧。”
这真是他最体面的一件衣服了,其实他挺不想去的,可王老师毕竟是自己的恩师,他不敢不听,算了,数落就数落吧,顶多往后不让阮穆来,王老师也就忘了这茬子了。
阮穆却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冲着他直笑:“我今天还跟你睡,家里的炕太小,挤不下三个人,你也看见了,我爸那么大的个子。”
朱清和真是哭笑不得:“你属狗皮膏药的?不是说你爸难得陪你?你们一家三口在一块好好说说话多好,别等人走了后悔,那可赶不上趟了。我看的出来,你爸也挺疼你的,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还在一边羡慕着呢。”
阮穆什么也没说,他有他的打算,走到家门口,他突然开口问:“清和哥,你将来打算考哪里的学校?想不想去北京?”
朱清和暂时还没考虑过,在他看来没什么比当下更重要了,他选择了读书,但是想要撑起这条路却还需要太多的东西,因为太过陌生所以需要多多摸索,摇头说道:“暂时没那个打算,等到那会儿还有几年那么长,谁知道能碰上什么,说不定要是有合适的活干,我就不念了。”
阮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咽下去,算了,来日方长。
阮宁从北京带了些果脯干果来,都是在这地方见不到的东西,朱清和刚进门,他就全拿出来招待:“先尝尝这些,你王老师很快就做好饭了。”
朱清和觉得阮穆的爸爸真是在部队上待的时间太久了,虽然明白他的好心,但是这话在他说来倒像是训斥下属,不怒自威。
王老师原本该是住学校宿舍的,就在学校后面的庙上,但是前几年那里死了个人,一时闹得人心惶惶,村里就给她安排了这个小院子,什么都不缺,院子里也有炉灶,做饭倒是不闷。朱清和本来也想把自家的也收拾出来,太累了,实在不想动,就生屋里的将就着,等到了冬天再生连着炕的那个灶火。
朱清和看了眼阮穆的爸爸,他那么高大的人坐在小木凳上有点滑稽,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王老师,好一会儿转过头看着阮穆说:“你妈……当年可是北京出了名的漂亮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我看着怎么就这么难受呢?你这小子还不听你妈的话,要是再胡闹,老子打断你的腿。”、
阮穆不惧,冷冷地说:“爸来这里压根不是为了接我回去,是为了和我妈重修旧好,要不然这次来的就是你派来的人。爸,我不想要后妈,你回去了看看,等你再来,我肯定什么也不说就跟你回去,我想和我妈多待一阵子,这样行吗?她当了校长,会很忙,说不定过年连北京都不回了。”
王咏梅蒸了颗茄子,还有早上那人买的猪r_ou_用葱蒜姜给炒了,又拌了个黄瓜,做好之后招呼孩子们来吃饭,这地方就是你有御厨的手艺也做不出花来,实在没什么可吃的,田间地头种的也就那两样,待的久了,有时候会忍不住想,真是有的吃就不错了。
王咏梅先给朱清和盛饭,r_ou_菜堆在饭上,遮的严严实实,嘴里还不停地数落:“你就听老师的,别干这个了,就算安全,那么重的东西背在身上,要是弄伤了身体不是得不偿失?到时候老师给你想办法。”
朱清和接过来,笑着说:“王老师,我不小了,也该想办法养活自己了,您要是不来我家张罗我上学,我不还是在工地上干活吗?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开了学,我就不做了,安心上学。”
阮宁接口说:“你这小子有骨气,我喜欢,要是在部队上,我肯定好好培养你。这年头,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所有人都睁着眼紧紧盯着你,没真本事,光靠别人就算得了什么,那些得不到的还不是想着法子笑话你?爷们就得赌这口气,让当初那帮笑话你的孙子看着,爷出息了怎么把他们踩脚底下。”
王咏梅攒眉看着阮宁,实在受不了,用筷子敲了他两下:“不懂别瞎教我的学生,上头怎么用你这么个土匪,闭嘴,吃你的饭,要是再胡说八道,今晚上我这里不收留你。”
朱清和见王老师再没提起要他停活的事,心里也松了口气,倒是觉得阮穆的爸爸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直来直往的x_ing子,连讨王老师欢心都做的那么憋足,真让人为他捏一把汗。
吃完饭,王老师还是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胡乱逞强,而后矛头直对着阮穆,又是一阵苦口婆心地劝,阮穆这会儿犟的跟头牛一样,怎么着都拉不回去。
天晚了,朱清和该回家了,王老师劝不住儿子,只得由着阮穆和朱清和一起回去,他们临走的时候,示意朱清和帮着多劝劝,朱清和笑着应了,两人这才一块回家去了。
路上Cao丛里的蟋蟀叫个不停,朱清和说:“既然舍不得王老师,你就应该劝她和你们一起回去,你什么都不做,能等来什么?”
阮穆看着头顶那片皎洁的月,抿嘴笑:“你不懂,不只是我妈,还有一样东西,我丢了很多年,没想到在这里找到,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带走他。我留下他,会不会被别人抢走?我舍不得。”
朱清和满脸不解:“这村子里还有这等稀奇的东西?哪天你可得带给我看看。”
阮穆眯着眼笑,指着不远处的小水潭说:“清和哥,你看水上有什么?我舍不得的东西就在里面。”
朱清和更觉得莫名其妙:“月亮?你走到天南海北,它不都是长那样?”
阮穆脸上的笑意更深,双手背在身后小大人似的:“快些回去吧,我好瞌睡。”
银色月辉铺满路,两人的影子拉长,一前一后回去了。
第10章
天刚蒙蒙亮,朱清和醒过来,睁开眼适应光线后起身,却被身上压着的人给挡了回去。
前夜还睡姿规矩,昨夜倒放开了,大腿压在他肚子上,手揽着他的胳膊,活像个夹人的螃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人给弄开。
朱清和洗漱过换了衣服,喝了一大罐子水,装好干粮,轻轻推了阮穆一下:“起来就回家去吧,我没生火,你回去吃早饭。”
阮穆含糊的应了声,翻个身又睡了,咔哒一声门小声被关上的声音传来,他猛地睁开眼,看清屋子里的一切才知是做了噩梦,抬起胳膊遮住眼,嘴角流出一抹冷笑。今天一定得说服爸爸回北京,不然往后还有什么好玩?
他爬起来叠好被子,端着朱清和用过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刷牙,太阳晒得直晃眼,漱过口送回屋里,打量一眼,出门落了锁。
回到家只有爸爸坐在凳子上抽烟,一脸苦大仇深,不是妈妈的声音,他连眼皮都懒得抬:“给你留了稀饭在灶上温着,儿子,我可以不带你走,但你得帮我和你妈说好话,咱们三人的家在北京,东一个西一个,这叫什么事儿?”
阮穆从灶上端了碗正好喝,咬了口饼,不咸不淡地说:“你都离婚了,不东一个西一个,和你住一块也没道理不是?”
阮宁被噎了下,骂了句:“兔崽子,真是欠收拾,一句话,行不行?”
阮穆点头:“行啊,趁我妈没回来,你走吧。”
阮宁站起来拍了下他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塞给他:“缺什么就买,让你妈别吃那么寒碜,瞧她瘦的。你给我乖点,别让她cao心,每天那么累。那我走了。”
他来的时候提了个黑包,装得全是吃用的东西,回去空着两手,如墨的眼看了眼屋子,大步出去了。
阮穆扔下手里的吃的,拍了拍手,跟着出去,父子俩一路无话,部队上的车停在路边,他要上车,阮穆咬了咬牙,叫了声:“爸,记得来接我。”
阮宁回头看着儿子笑了笑,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村口,依旧空无一人,叹了口气:“行,回去吧,你也长大了,要懂事,别忘了咱俩说的话。”
车子驶出去,激起一阵尘土,阮穆一直盯着车影再也看不到,才眨了眨微酸的眼往回走。
走到家门口,手碰到院门又收回来,转身往砖窑厂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去看看。
砖窑厂不让外人进,他记得有条小路能到半山腰,刚好能看清里面。他刚拐入小路,迎面看到几个孩子手里转着柳条说说笑笑的过来,打头的人看到他,当即变得y-in阳怪气:“我当是谁,假洋鬼子怎么也来这地方,小心脏了你的衣服。还不和你当大官的爸爸一块滚,我们朱家村不留你。”
阮穆轻蔑地看着他,小小年纪就现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朱清亮最不喜欢他一副高高在的样子,伸手推他,嘴里骂骂咧咧:“你再瞪我?当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我忍你很久了,那次给你机会,你不帮我,你和朱清和一路,我让你和他一路……”
阮穆被他连推着退了两步,衣服上沾了灰,他嫌恶地拍了拍,朱清亮得寸进尺,阮穆一掌打落伸过来的手,声音响得让后面看热闹的玩伴都愣了下:“帮你什么?说你是偷亲大哥东西的贼?”
朱清亮在村里是土霸王,没人敢欺负他,恼羞成怒,扑上来就要和阮穆厮打,阮穆利落地跳开让他扑了个空,嘴里更是不客气地嘲讽:“我还没说你的坏话,你就赶着承认,你家人没告诉你要打死不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