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过,这眼睛的主人便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活在这世上了。
明明说不管了,他的心头仍旧不免浮起一层浓重的y-in霾。
“宿主大人,都到这里了,你还是不上去吗?”忽然,小严子揭破了宿主大人表面的纠结。
小严子有点不懂,门搭好之后宿主大人睡了两个晚上就什么征兆也没有地离开了浮生教,虽然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各种不同的戏园子里听戏,但小严子一看就知道宿主大人是在往正虞山的方向走。
宿主大人身边就他一个小系统又没有别人,宿主大人还害羞什么啊。
但一路上他明智地没有说一个字。
直到现在,明明决斗都快开始,连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都相携着走了,宿主大人却还在这半山腰的小破客栈发呆,宿主大人这样的身体,要是再不动身,怕是就算他真的想去,爬上山巅后,左右护法大人的决斗也结束了。
莫道桑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眉头皱了皱还是没忍住,直接喊他:“闭嘴。”
小严子直接叹了口气。
莫道桑头一次尝到了被自家小系统鄙视的感觉,实在是不舒服得很,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住念叨着:“我这就去,去行了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可别哭啊。”
小严子直接说:“宿主大人,小严子我现在就可以脑补出左右护法大人有多惨了,而且小严子觉得,宿主大人你要是不出现,他们只会更惨。”
莫道桑难得不说话了。
小严子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稍微有一点点过分,不过仗着宿主大人最近很宠他都没有怎么反驳他,胆子还剩下一点,于是说:“就是,宿主大人你留在这里才奇怪啦,你看着整个客栈都没有人啦,你一个人孤零零很容易让人起疑了。”
“可以了,我已经在走了。”
小严子满意的嗯了一声,听得像是直接在莫道桑脑子里打了个滚,激得莫道桑很想揍他一顿。
但他一直告诫自己最后了,马上就是最后了,离别的时候还是给小严子尽量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比较好,于是在终于平复下那口气。
换了个郑重的口气他说:“门已经可以开了吧,再检查一遍,你跟我说的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显然小严子也很关注这个问题,于是考虑了一下后再次没有了声音,应该是去接着检查了。
接下来的路程终于清静了的莫道桑心情顿时开阔,一下子连爬山都变得无比迅速,只是以他如今内力空荡荡的身体,还是爬了没多久就额头冒出了细汗,而他的身周,早就再无一人。
莫道桑望着前方窄小的山道,再抬头去高耸入云的山巅,禁不住头都有些晕眩,他喃喃着:“不愧是正虞山。”
正虞山,居万山之首,险峻嶙峋正如武道坎途,故古往今来大多决斗皆立于此。
胜者归来,败者落山,无一不是。
莫道桑想了想这些小严子告诉他的资料,恢复过来咬咬牙继续往上走。
然而就算有毅力在,爬到尽头踩上那片略开阔的地方后,他的小腿已经在不自觉地打颤,口腔里尽是血腥气,全靠压着呼吸才不至于那么紊乱。
而且一踏上这地方,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便听到风声里那一下下带着狠意的剑刃相击,实在由不得他忽视。
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略作歇息后,莫道桑看着那人墙想了想,于是提着气直接喊:“都给本尊让开。”
那久居高位无法比拟的气势,还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疯狂,声音虽不大,听到的人却没有一个敢违背。
身子不由自主就挤到一边,给声音来处的人让开一条道,甚至他的动作影响了前方的人,前方的人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跟着侧开。
于是莫道桑眼前就直接出现了一条,直达内部的通路。
他没想到随便一喊会有这个效果,但仍旧无畏无惧地直接走了过去。
众人反应过来发现他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最前面,此刻纵然气愤居多,也不得不对这个气势诡异的人心存戒备。
而当正决斗得要杀红眼一点都看不出曾经或端方或沉稳的两个人一瞧他那一身黑衣,不约而同在一击相撞后动作都停了下来,同时惊喜地看向他。
然而下一刻,眼底就都是对他状态的震惊与担忧。
随后惊醒一样互相瞪向对方,剑暗暗施力。
仿佛知道了莫道桑是谁的众人心里情绪顿时全消,纷纷退后了一步。
莫道桑似笑非笑地扫过去,对上那一双双别过去不敢看他的眼,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然后他再转回来看面前的这两个人,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他们身上那凌冽的杀意直直往过走。
任由翻卷的内力割裂他飘荡出去的袍脚。
林闻天和温琼华都是一惊,纵然心底对这人有着多么深刻复杂的感觉,看着他因为自己可能导致的受伤,心底仍旧不由浮起一抹恐惧。
于是那内力俶尔就收了回去。
莫道桑走得越近,他们的内力就压制得越厉害,甚至看起来比之前那般生死相搏面色还要苍白。
莫道桑走到他们的交击的剑前,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他们逸散的内力了,于是抬手就去推那两把剑。
林闻天温琼华剑登时一收,后退的同时各自吐出一口血。
莫道桑竟然这样却没有再看他们了,他定定地望着自己掌心那一丝小小的划痕,也不知道是谁的剑峰留下的,但那不重要,他抬头看向前方的山崖,崖下云雾缭绕,一片仿佛超脱与世的姿态,却不知道这里向来才是世上斗得最凶狠的地方。
他说:“你们应该知道,本尊来,就是不希望你们继续决斗下去。”
温琼华捂着胸口目不转睛地看他,久久无言,然而莫道桑只对上那让人心悸的眸子一刹那,便可以清晰地理解他的心意,他只是想抢回他,或者他真的不在林闻天手里,想再他一面。
只要他肯跟他回去,他什么都愿意。
而压得最深的心思是质问,质问他为什么要走,他明明都已经信了他,他为什么还要走。
他根本不懂,也不想懂。
这样沉重的心思,莫道桑根本不想面对,于是霍地转向另一边,而他没有看到,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温琼华咬着唇沉下来的眼,干涸又荒芜,像是生机尽绝。
林闻天倒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温琼华的反应,对此根本不以为然,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嗤笑了一下,说:“我要杀他,怎么能不打?”
莫道桑觉得自己越发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了,从前或许能或多或少揣摩他的心思,如今却像是面对着一个光滑无比严丝合缝的铁球,根本无从下手。
莫道桑深吸了口气,接着说:“好,那本尊问你们,你们决斗,为的是什么?是武艺高低,”然后他顿了顿,还是坦然说了出来,“还是我。”
耳边响起了一片极压抑的吸气声,像是一时之间还不能理解莫道桑的话是在说什么,或者说,理解了却为他惊世骇俗的言语而惊叹。
温琼华仍旧盯着他,就像完全不愿错过一时半刻一样偏执又可怜地望着他,他的回答根本别无其他。
惊叹声再起。
林闻天听着声音不甘示弱地看回去:“骏惠,这曾经的君子,如今不过一块伤人伤己的冰了,不如弃了他,我在魔教等你回去。”
这回的吸气声已经完全无法掩饰了,虽然不乏有人知道些隐秘的内幕,这样直白又完整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觉得简直荒谬。
然而视线却仍旧停在那个崖边衣衫飘扬的少年身上,他那眉宇间仿佛积攒着的的温柔,他笑起来眼前都明亮了的唇角,根本是他那一身强盛又癫狂的气势都掩不住得惑人心神。
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仿佛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莫道桑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点了下头:“既如此,源头是本尊,那如果本尊不在了,你们便没有理由再打下去了吧。”
一种极其恐慌的心绪涌上心头,温琼华林闻天齐齐瞪着他像是根本不信他会这么做。
温琼华嘴唇抿了抿,终于开了口,干涸粘结在一起的被扯开,他的唇上终于有了血色,却是无比得刺目。
他的声音却是沙哑难听,分毫寻不出跟昔日相似的地方,甚至隐隐还有着哭腔,他声音里尽是平静迟钝,内力掩藏着的心痛与绝望却每一个都能感受到,他说:“骏惠,不要再走了。”
林闻天眼底全是紧张,却强自按捺下来劝他:“我们,不打了,骏惠你不要乱来,我,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了,你冷静一点。”
莫道桑勾起唇角,说:“我很冷静,”然后他在一片心惊胆战中转过了身,声音也似乎被风吹得散了些,“我知道自己错了,对不起。”
“我不值得。”
一片震惊中,是一片黑色衣角最后从视线里滑过的画面。
甚至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山崖已经空空如也。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忽地,剑刃坠地。
那刺耳声音带给耳的难受似乎迅速地扩散开来,毫不留情地延展向心脏。
痛彻心扉。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被水雾模糊了镜子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静静地立在那里,仔细些甚至寻得到属于唇的一缕红色。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那轮廓终于动了动,镜子里渐渐显出两点晕开的墨色。
一只纤长却并不显得无力的手忽地在那镜面上一抹,于是原本还朦胧的轮廓便瞬间清晰起来,露出一双神色感念又复杂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