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对上那张艳丽的面容亦没有好脸色,他回望回去,满面冷淡之色。
孟重光挑衅似的指了指烛光满绕的殿内,又指了指自己。
九枝灯朝向孟重光,摸了摸刚才被徐行之亲过的发顶,唇角朝一侧挑去。
孟重光登时气怒难当,啪的一声关了窗户。
而待孟重光消失身影,九枝灯也收敛了得色,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门扉,嫉妒的暗火在眼中烧了许久仍未散去。
他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才旋身走去,将单薄萧肃的身影没入夜色之间。
徐行之再抱着被褥回来时,孟重光仍没睡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像是撒疯的小狗。
一瞧到徐行之,他直接扑了上去,隔着一床被褥就拥紧了徐行之:“怎得去了这么久?重光好想师兄。”
徐行之作势批评他:“想什么想?以往师兄不在你身边,你在弟子殿里也是这般无状吗?”
孟重光大言不惭道:“那时候梦里都是师兄。睡醒了,想极了,我还会跑到师兄殿门前偷偷睡上一夜。”
徐行之自然是不信:“……你就瞎说吧。上床上床,外头是真冷。”
孟重光拦住徐行之:“师兄带着寒气回来,不用沐浴吗?”
徐行之想想也是,放下被褥,正准备宽衣解带时,却见孟重光也开始解衣带。
徐行之:“……你作甚?”
孟重光的目光小动物似的澄净,咬唇嘟囔:“我自白马尖回来后还没有沐浴过呢。”
两个男人沐浴,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徐行之没多想,自顾自解了衣袍,朝温泉池走去。
孟重光欢欣鼓舞,尾随在徐行之身后,跳入温泉池中,把下半张脸埋在已经重归清澈的池子里,咕噜噜吐了好一会儿泡泡,才游至徐行之身边,从身后环紧了徐行之的脊背。
徐行之向来独浴惯了,正闭目养神间,突然被一团温热圈紧,肩膀一僵,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池中。他转过身来:“不必和其他弟子一起排队沐浴,感觉还可以吧?”
孟重光乖乖点头,目光却停留在徐行之刚才亲过九枝灯头发的双唇上。
二人之间距离本就很小,又是第一次裸裎相对,徐行之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怎么?”
孟重光说:“师兄,你嘴上有脏东西。”
说着他抬起手来,一遍遍擦着徐行之被热气熏蒸得柔软异常的嘴唇,每一遍都极其用力,仿佛那里附着着世上顶脏的秽物。
徐行之倒抽一口冷气,伸手去捂嘴,再将手摊开一看,已经有血丝从掌心晕开。
……他的嘴唇被牙齿磨破了。
徐行之好气又好笑:“那么用力做什么?当师兄是丝瓜篓子吗?”
孟重光看着徐行之嘴角未擦净的一痕薄薄的血迹,小心舔了一下唇,控制着别开视线:“师兄,嘴角有血。”
徐行之感觉蛮好笑的,一边撩水擦拭一边道:“你倒是帮师兄连血一块儿擦干净啊。”
孟重光脸颊滚烫滚烫的:“……我怕吓着师兄。”
徐行之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往心里去。
共浴完后,二人一道铺床就寝。
徐行之和师叔广府君说,他要接孟重光到身侧侍候。
所谓侍候,自然是一个在床上安寝,另一个在旁守夜。
其他三派都是这样的规矩。
但徐行之的出身叫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规矩,他又不舍得叫孟重光睡地下,索x_ing阳奉y-in违地让他和自己睡一张床。
……左右他的床足够宽敞。
身上的伤痛仍未消去,不过看到孟重光,徐行之的心情都明亮了几分,又睡不大着,干脆同孟重光说起夜话来。
徐行之捏着孟重光的鼻子晃了晃:“当初接你回来的时候,你的灵根尚可,师父都认可过,说你前途不可限量。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在结过丹后就再也没有进益了,嗯?”
孟重光从自己的被窝里爬出,爬到徐行之身上,眼巴巴地撒娇:“没有进益,师兄便不要重光了么?”
徐行之枕着单手、微微低头看向孟重光时,他双眸最亮最圆,小n_ai狗似的扒着他的胸口看他。
徐行之顿时心软得跟什么似的:“要,当然是要的。”
孟重光蜷起身子来,靠在徐行之胸口:“重光愚笨,这些年来修炼良久,一无是处,要不是有师兄照拂,常拿师父赠给你修炼的天才地宝给我用,我怕是连结丹都做不到呢。”
徐行之捏捏孟重光软乎乎的脸:“这不是师兄该做的事情吗?师兄若是不护着你们,还能护着谁?”
那个“们”字略略叫孟重光黑了脸,但他很快缓过神来:“师兄,若是要在我和九枝灯师兄之间选一个的话,你更愿意和谁呆在一起?”
徐行之不禁失笑:“什么鬼问题。”
孟重光不依不饶,掐住他的前襟摇晃:“师兄快说。”
有这么一只暖融融的小暖炉靠在怀里,徐行之身上寒意略解,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你吧。”
孟重光双眼晶亮,追问:“为什么?”
“小灯从小稳重,就算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你嘛……”徐行之伸手拍一拍孟重光的脑袋,“……傻小子一个。”
“我才不傻呢。”孟重光抗议过后,又把唇贴靠在徐行之耳边,细声耳语,“……师兄,我有一个愿望。”
热风吹着耳朵,徐行之愈加迷糊:“……嗯?”
“……我想把你关起来。”孟重光胆大包天地翻过身来,一只手臂横在徐行之头顶,另一臂抵在徐行之胸口,“……只有我能看到你,只准我看到你。我有时候一想到师兄会对别人笑,跟别人说话,抱住别人,我就觉得我要发疯了。……我想打造一条上好的锁链,把师兄锁起来。”
徐行之今日虚耗良多,已是疲乏至极,落到耳里的声音都带了一圈圈的回音,他根本听不出孟重光话中的意味来,反倒有些哭笑不得:“……好小子,当你师兄是狗啊。不过若是有一日重光功力大进,能打得过师兄了,师兄就由得你关去。”
孟重光笑得露出了小白牙:“嗯,师兄,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哄完熊孩子,徐行之正欲入眠,突然听得一个师弟从外面喊:“徐师兄睡下了吗?”
不等徐行之醒神,孟重光便自作主张,翻身爬起,直接开门道:“师兄睡下了!”
徐行之听到“师父”二字,总归是脑袋清明了些,他披上衣服走至门边,把孟重光的脑袋按下:“还没睡着。什么事?”
那小师弟是清静君近侍,他向徐行之作下一揖,说:“徐师兄,师父师叔找你,有要事相商。”
徐行之:“这么晚了,何事?”
小师弟答:“是关于四门神器赏谈会的事宜。”他放低了些声音,“清静君又喝醉了,广府君正冲清静君发脾气呢,师兄快去劝一劝。”
徐行之深叹一口气:“你在外稍等,我换过衣服就去。”
所谓的“劝一劝”,不过是让广府君换一个发火对象罢了。
待徐行之回到房内后,孟重光好奇地问:“什么神器赏谈会?我入门六年都没有听说过呢。”
徐行之一边更衣一边答:“这赏谈会七年一度,在你来的前一年才办过。赏谈会上,四门会把各自珍藏的四样神器摆出来,来一番诗酒茶花的聚会。说白了,就是为了显示武力,叫那些妖道魔道不敢擅动,危害四方。”
孟重光问:“是哪四样神器?”
徐行之答:“咱们风陵山守戍的神器叫‘世界书’,应天川的叫‘离恨镜’,清凉谷的叫‘太虚弓’,丹阳峰的是‘澄明剑’。……这些不是都叫你们在做功课时背过吗?”
孟重光:“……”
徐行之了然:“你课业没有好好做吧?”
孟重光背着手忸怩了一会儿,马上岔开话题:“我都没见过神器发威是什么样子呢。”
徐行之也不愿多追究他,将衣扣一一系好:“……说得好像我见过似的。有神器镇在这里,各方妖魔不会轻易来犯,那些神器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说罢,他拉开房门,扭头对孟重光道:“守好家,我去去就回。”
他一脚踏出殿门,却一跤倒栽入了无边的深渊里。
徐行之从虚无的高空上直接跌摔上了蛮荒的床铺。
他一个打挺坐起身来,心跳重如擂鼓,再一低头,他的手脚均被银链绑住,身体一动便哗啦啦响成一片。
看到锁链,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回忆中那句“师兄由得你关”,心中没来由地一慌。
再转过眼去,看到桌边坐着的孟重光时,徐行之更是一脸的不忍直视。
……以今比昔,原主简直是养了只纯种的狼崽子。
听到银链作响,孟重光便知道徐行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