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南叫苦不迭:“错了错了!我错了!祖宗你起来成吗?!”
见此情景,徐行之也不方便在此逗留。他功成身退,悄悄朝洞外走去。
留在洞里的陆御九依依不舍地爬起身来,跪坐在床边,鼓着嘴巴犹豫了好半天,才对周北南说:“……我刚才吃了糖。”
周北南刚缓过那阵疼劲儿,脑子转得慢了些:“什么意思?”
陆御九问:“你想不想吃?”
周北南还没说话,陆御九俯身下来,在周北南唇畔小老鼠偷食似的啄了一口,将一口还没完全融化的甜蜜渡了过去。
他红着脸直起身子:“只有这么一点了,你不许嫌……唔!!”
周北南抬起没受伤的左臂,扶住陆御九的后脑勺,把还没完全直起腰的陆御九摁了下来:“……刚才没尝到。再来。”
徐行之一边把玩着折扇,一边想着心事。
如今,孟重光已经得了两片钥匙碎片,那所谓的“世界之识”要是知道自己这个刺客正事不做,还帮着孟重光他们往外跑,怕是要给气凉了。
他独自一个走到洞外,正好遇见迎面而来的元如昼,便笑着冲她打了招呼:“如昼。”
元如昼见了他,略略颔首:“师兄。”
“重光呢?北南醒了,我正好找……”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元如昼望向徐行之,语气中有些疑惑:“……师兄?”
徐行之回身望向洞内,目光内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总算想通南狸之事究竟是哪里怪异了。
——蛮荒的钥匙碎片对蛮荒的任何人来说,都是珍贵无比的宝物,但是,南狸似乎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片被叶补衣捡上岸来的碎片就是蛮荒的钥匙!
他不仅把这个小玩意儿给叶补衣做了装饰,还任由灵力低微的叶补衣戴着它走来走去。
……那么,南狸本人都不知这是蛮荒钥匙,那被他们擒获的封山之主,又是从何处知道南狸这里有蛮荒钥匙碎片的?
山影叠叠,上出重霄,绝巘怪柏,纵生蔓长,此景配合着倏然立起的蛮荒高塔,更显得荒凉凄凄,无比怪异。
几个身着清凉谷服制的弟子推着温雪尘的轮椅,站在高塔之前。
温雪尘的一头皑皑雪发迎风飘动,他面向高塔,神情淡然,倒是之前来过此处的两个弟子心有余悸地望着那满地滚动的索命星砂,两股战战不已:“……温师兄,此处危险,他们又不在塔内,我们还有进去的必要吗?”
温雪尘简明扼要地下达命令:“进去。里面还有一个人在,我要问他些事情。”
温雪尘既有令,几个弟子莫敢不从,心一横,方才推了轮椅过去。
星砂在地上浅浅沉浮,蠢蠢欲动,但温雪尘怀中八卦轮盘光芒横溢,硬生生压制住了那星砂的妖力。
轮椅平缓前行,碾压在地面上,沙沙作响。
几个弟子步行穿过此处时,均是一身冷汗。
上次来过的弟子抹了把冷汗,试图同温雪尘说些话,分散下眼前的紧张氛围:“……温师兄的轮椅做得真好,履地平稳。自从十几年前第一次见温师兄时温师兄便一直坐着,可见质量也是一流。这是出自于哪位能工巧匠之手?”
温雪尘头也未抬,答道:“……徐行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订温白毛和师兄的少时往事。
师兄:专治各种傲娇,药到病除,欢迎到访。
第38章 以牙还牙
十五岁的温雪尘初见到十三岁的徐行之时,是非常讨厌他的。
可以说,自出生以来,他没见过这种不敬尊长,行事孟浪的登徒子。
即便在病重落魄时,小温雪尘身边也有两个管家日夜照料,喝药用的是冰壶玉碗;入了清凉谷,他因天赋超群,被师父扶摇君另眼相待,三年便被擢升为座下首徒。
清凉谷尚尊崇长,高低尊卑壁垒分明,有修炼十数年亦无成就的清凉谷门徒,见了温雪尘,都得客客气气唤上一声温师兄。
在遇见徐行之前,温雪尘从未接触过市井出身的人。
某日,扶摇君令他与风陵山新君清静君首徒徐行之共同出行,缉拿一名在风陵山和清凉谷管辖地带的交界处流窜作乱的鬼修。
温雪尘携两名师弟,拄着楠木手杖走出山门时,只见两名风陵山装束的年轻弟子候在门前,却不见那徐行之踪影。
他微微皱眉:“风陵徐行之何在?”
“……哎。”
温雪尘应声转头,望向清凉谷门口石碑。
少年坐在石碑顶端,单腿垂下,午后晨光在他的身上落下轻薄的淡金色。
少年衔住酒壶口的唇畔向上挑起一个张扬无比的弧度:“我这儿呢。”
温雪尘脸色一沉,但对他的行径未予置评。
他向来修养不错。遇上看不惯的行径,若是同门,温雪尘自是要训诫一番,但徐行之与他同辈同级,他既然瞧不上,不去瞧他便是,省得给自己添堵。
然而,在与那要缉拿的鬼修狭路相逢时,温雪尘的修养与风度竟全数散去,冲动地抛下了全部随行弟子,抵死追杀。
那鬼修实力一般,腿脚工夫却着实了得,温雪尘追他进入一片绵延山峦时,已然是气血逆行,面唇绛紫苍白混成一片,负累极重的心脏撞在他的肋骨上,发出可怕的砰砰巨响。
饶是如此,他仍不肯停步,直到背后一股极大的力量传来,将他死死锁在怀里。
尾随他而来的徐行之大声道:“你不要命了?!”
温雪尘发了疯似的用手肘去捣徐行之的肋骨和腰腹,他一声不吭地照单全收了,又将手掌覆在温雪尘后脑上,猛然催动灵力。
温雪尘顿觉晕眩,向前栽倒,人事不省。
再醒来时,温雪尘身处一个山洞之中,身上披着风陵山的素色外袍。
徐行之蹲在山洞口,折来了一堆s-hi柴,用灵力烘干,添柴烤火。
注意到温雪尘起身,他哟了一声:“醒啦?你跑得可真快,清凉谷和我们风陵山的两个弟子都追不上你。”
温雪尘正欲开口,便觉心窝闷痛难捱。他佝偻下身,强行咽下痛楚:“他人呢?”
“那鬼修?”徐行之将手中的一枚金钟抛起又接住,“……应该还在山中吧。师父临行前交给我一件法器,可大可小,能网住方圆百里之地,也能网住一只蝴蝶。我方才已动用,将这百里之内的山脉都封住了。虽说咱们的弟子进不来,可那鬼修也逃不出去。待你养好身体,我们慢慢搜山便是,总能把他揪出来。”
温雪尘一语不发,扶着石壁站稳身体,一手拄杖,一手扶墙,蹒跚着向外走去。
徐行之年纪轻轻、已生得长手长脚,他见状不妙,背靠洞口一侧,左脚踏上另一侧的石壁,用腿阻去了温雪尘的去路。
“你去哪儿?”徐行之问他。
温雪尘看也不看他,冷淡道:“不需你管。”
徐行之把他往回推了推:“休息好了再去寻那鬼修不迟。我师父说过,你有心疾,我需得照顾好你。”
温雪尘凛声反问:“那你可知道我的心疾是怎样来的吗?”
早在温雪尘失态时,徐行之心里就有了数:“是那鬼修?”
“我父母遇害,是我亲眼所见。”温雪尘每一字都咬得极恨极痛,“他只是在路过我家布施棚时,看上了我父亲随身佩戴的寒蟾玉。”
“他潜入我家,掏出我父亲的心,又侮辱了我的母亲。我母亲在他进门前把我藏到床下,我方才躲过一劫。……后来,母亲的血从床缝间流下,滴在我脸上。……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那么一块价值不过千两的玉。”
徐行之倒抽一口冷气:“……千两啊。”
温雪尘瞪他。
徐行之这才察觉自己话说得太不合适,急忙举起手来表示歉意:“抱歉,我没见过世面。”
“别拦着我。”温雪尘不想再同徐行之说话,额角隐有青筋绽出。
“你身体虚弱成这样,遇上他也是个死。”徐行之话说得直接,“……我去。”
温雪尘扬起手杖,一杖敲在了徐行之的左小腿迎面骨上。
徐行之不防挨了这么一击,疼得脸色发青,抱着腿跳了好几下。
温雪尘不理会他,越过他出了山洞。
徐行之也不生气,单脚跳着追上去:“哎,哎。一起呀。”
温雪尘已无力御剑凌空,只能徒步在山林中穿梭,寻找那杀害他全家的鬼修的去向。
徐行之跟在他身后,一边小心避着脚下的蚁虫,一边跟温雪尘搭话:“你走路挺累的,要不要我背你呀。”
温雪尘强行控制住紊乱的呼吸声,冷淡道:“不必了。”
徐行之再度搭话:“哎,你有好多头发都是白的。”
温雪尘略有不耐。
自从罹患心疾,他的头发便染了几许霜色,从来不敢有人这样无礼地当面提及他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