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火光染透半边天空,不远处浓烟滚滚,火舌冲破天际,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狄俄尼索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
[2]赫斯提亚,希腊神话中的灶神。
[3]哈迪斯,希腊神话中的冥神。
第30章
我脑中猛然闪过奥利弗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据说当年毁掉这座堪比奇迹的宫殿的,正是亚历山大大帝本人。”
明明是酷夏,我的后背不由生出一层寒意。
历史又不可避免地走上正轨了。上次是菲罗塔斯之死,这次是火烧波斯宫殿,我都以巴高斯的身份恰好成为见证人,这真的是巧合吗?
按下这个疑虑暂且不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亚历山大这样生气,以至于要烧掉波斯波利斯宫?
我一把拽住奈西的衣服:“亚历山大在哪里?”
“你在想什么呢?糊涂了吗!”奈西抓住我肩膀猛晃一下,“看在阿蒙的份上,巴高斯,我们得先活命!”
呛人的烟雾顺着窗户进来,钻入我的肺里,呛得我咳嗽起来,我这才发觉似乎我们这边的情况不太乐观。
“屏住呼吸,找块布,沾上水,捂住口鼻,顺着墙根出去!”我飞快对奈西道,然后撕下布条,从桌上搬下一个大腹便便的瓷质水壶。
奈西惊呼道:“你的伤……”
“活命要紧,还管得了这些,快走!”
我二话不说扯着他朝外走。
好在这一片区域也只是烟多,火势还没来得及蔓延。远处的百柱宫方向火光冲天,像是要把整块天空烧着一般可怖。
我一边拉着奈西跑,一边心神不宁地想着亚历山大。
敞廊的尽头是宫里驻扎的军营,我琢磨那块是平坦的沙地,相当于一个比较安全的隔离带,因此一直朝那个方向前进。
一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慌张地叫喊着四处逃窜,有人跪到地上在人群的缝隙间捡拾珠宝,也有人试图攀着树木翻过高高的宫墙。
奈西见状,露出悲悯神色,神经兮兮地念叨起来:“安穆凯,矜怜我等!安穆凯,矜怜我等!”
“安穆凯,是谁?”我边跑边问。
“我们埃及的,水神。”
奈西双手交叉搭在肩上,跟在我身边,模样十分滑稽。
我跑得有些气喘,肺里火辣辣地疼:“那,你能不能,让他,给咱们,下场雨,啊。”
奈西愣了愣才道:“安穆凯,不管这里,吧。”
我气得想踹他一脚。
“你这家伙,预测衰事,那么得心应手,怎么,就不能,让你们,埃及的神,造福一下,百姓!”
人潮越来越拥挤,人们争先恐后地朝前跑,不断有人被推倒,后面的人连看也不看就踩过去。哀号声四起,伴随着漫天的黑烟与烈火,将壮丽的波斯波利斯宫湮没在灰尘之中。
又是一声喑哑的呻吟,不远处参天的圆柱重重倒在地上,碎成几段,震得脚霞的大地也跟着颤动。
我回头张望。
波斯波利斯宫终于毫无悬念地被毁掉了。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恍然。
我和奈西大病未愈,都算是腿脚不利索的人,一路上被人撞到肩膀踩到脚的情况多得数不清。痛觉好像也跟着逐渐苏醒,扩散开来。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支持不住时,却看见不远处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人影。
火光漫天中,中年男子身披盔甲手持长矛,健壮魁梧,一脸严峻,却是许久不见的安提柯。
他一看见我,急忙策马上前走了几步。
“巴高斯!”
一片惨叫中他喊住我:“我正要去找你!亚历山大在营地,你先跟我过去!”
“可是奈西怎么……”我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他用长矛勾上马。
“其他的我管不了了!”安提柯将我搂在怀中,狠狠一拍马儿,越过人群朝宫门飞奔而去。
“奈西——”
我伸头朝他喊去,却只能看见他笼罩着浅浅火光的脸庞逐渐消失在人海之中。
风声呼啸。
出宫之后,很多城里的百姓都站在街上指指点点,仰头看着那惊人的火光。
“这火是怎么回事?”我问安提柯。
“亚历山大放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克制的怒气,“今晚酒宴他喝得酩酊大醉,有个叫泰绮丝的雅典名妓竟然胡闹,问他敢不敢一把火把波斯宫殿烧掉。以宙斯之名见证,烧掉万王之王的宫殿,这简直是荒唐!”
我心里一震,怎么会这样?
他竟然为了这个叫泰绮丝的人烧了整座宫殿!
我不敢相信,古代有特洛伊之战,希腊人为抢回美丽的王后海伦而用木马屠城。可是这个泰绮丝明明是个娼妓,就算再重要,亚历山大也不至于因为她一句戏言冲动至此吧!
他不是这种人,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道:“对了,赫费斯提翁大人呢?他总该管管吧?”
安提柯摇头:“今天赫费斯提翁那家伙没来,亚历山大的情绪很不对劲,酒宴上还和塞琉古吵起来了。”
“塞琉古?”我心里越发觉得疑虑,“他们两个因为什么吵起来?”
安提柯狐疑地看我一眼:“你不觉得自己想知道的太多了吗?”
我只好闭嘴。
穿过街道,路过宏伟的城门,经过沿城的狭长河道,被火把和篝火映得通明的营地里早已列好一排排纵队,威严的士兵们号子响亮,双目炯炯有神,穿戴整齐、整装待发。
安提柯快马加鞭,径直带我朝主营帐奔去。
营帐门口,我隐约透过门缝看到几人坐着,安提柯拍拍我肩膀:“你在这里等着,等开完会亚历山大就会出来。”说完便钻了进去。
狂奔了一路,我浑身发软,只好席地而坐,捂住受伤的膝盖。血水丝丝渗透绷带,因为入夜实在寒冷,因而疼痛也显得不那么厉害。
不一阵,营帐里传来激烈的讨论声,更准确点,应该说是吵架声。
我听见亚历山大带着满腔愤怒的声音,以及塞琉古毫不退让的反击,话语间似乎夹杂着“泰绮丝”这个名字。喀山德在一旁冷嘲热讽,安提柯和托勒密似乎在劝架,不过很显然,效果并不好。
忽然嗖的一声,一把剑从营帐内硬生生冲破布料,c-h-a到外面的沙地上。
紧接着两个缠在一起的人影从里面撞出来,亚历山大和塞琉古扭打着,两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后面是急匆匆抓着剑跑出来的托勒密和其他将军。
“你以为你有多英明多神勇!泰绮丝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塞琉古貌若癫狂,一边狂吼一边扯着亚历山大的领口朝外拖,“宙斯看看你伟大的儿子,为个妓男一把火烧一个宫殿,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伟大的陛下!”
塞琉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将亚历山大重重掷在地上,竟然跨坐上去,对着他脸颊胸膛施以重拳。
“你的青梅竹马呢?怎么不为赫费斯提翁把马其顿皇宫烧了?你的男宠呢?怎么不为巴高斯把整个巴比伦砸了!是谁说的把属于波斯的留下?该死的,你这个混蛋,你说话啊?你不是很能说吗?你不是最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吗?你他妈的倒是说啊!”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他躺在沙地上任凭塞琉古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嘴角挂着血丝,眼眶乌青。我心里一阵紧张,却发觉根本没有一个将军过去阻止,就连托勒密也只是抱着亚历山大的剑一脸沉痛地看着。
塞琉古揍了许久,大概是累了,终于停下手,气喘吁吁地怒视身下的亚历山大。
躺在地上的年轻的君王金发很乱,橄榄枝金冠掉到一边,这是我从未看过的狼狈与失败。然而纵使满脸灰尘血水,醉得好似一滩水,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许。
不过片刻,亚历山大竟然轻笑一声。
他口齿不清地挑衅道:“塞琉古,你是在嫉妒我么?”
与其说是挑衅,倒不如说是理直气壮地质问,那种自信满满的口吻依旧没变。
所有人都愕然。
亚历山大若无其事地看向上方天际,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痕,缓缓道:“就因为你看上眼的男孩选择了我。”
不知为何,好像所有人都朝我这边轻轻看了一眼。
原本还在想方设法希望可以制止他们。
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好像一根一般刺到我心头,仿佛我只是一样物品,任谁都可以取走,谁也可以随意抛下。
他的心思那么深,像几万里的海底一样。
我微微低了低头。
头痛得厉害。
有些糊涂,现在是谁在难过?是我?还是巴高斯?
我到底是谁?亚历山大说的又是谁?巴高斯,巴高斯,这个身体里藏的灵魂,还是不是两千多年以后的那个小舞蹈演员?
“你很好,”塞琉古怒极反笑,一把拔起地上的剑,绿眼珠里闪烁的光芒堪比波斯波利斯宫的烈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亚里士多德教我们时,我们俩就从来没有分到一组武斗过。现在正是个好机会,是个男人,就他妈的给我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