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费斯提翁笑了笑:“我怎么能拒绝你。”
几人一同往营帐走去,我很识相地没跟着,亚历山大却伸手过来轻推了我一把。
“你。”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凑在我耳边,只有我能听见,“进去帮我们倒水,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在山里走晕了,我感觉他好像在冲我撒娇。
原来这两天亚历山大又接到情报说粟特又有一拨军队从这边逃跑,似乎朝西方沙漠地区而去。本来听亚历山大的意思是一定要追上的,以免他们跑回过去的地盘再生事端。然而这些流亡士兵似乎在沙漠地带分散开来,以致亚历山大派去的追击队伍都无法锁定目标,只好无功而返。不过这些都是收尾工作了,前些日子好像又有人跟他提及印度的富饶,亚历山大很是心动,一直跃跃欲试,打算继续南下,沿着考芬河朝印度河进发。
但是很显然他有点cao之过急了。刚风尘仆仆从山脚下爬上来的将士兴致缺缺,没人应和他,大家只是一边喝水烤火一边一言不发地听他讲,讲完后有人提出克雷斯特既然已死,要上路也行,但是队伍需要重新编排,3万人毕竟不是个小数目。等一切全都准备妥当再说,这件事缓上一个月再考虑不迟。
亚历山大只好放他们各自回去休息。他跟赫费斯提翁说了会话,便带我回了自己的营帐。他们并未说什么很私密的事情,因而也没有避讳我。只是谈起马其顿那边现在的情况,奥林匹娅斯女王,以及赫费斯提翁的父母,他们甚至聊起亚里士多德,说他是个相当幽默睿智的小老头。是他第一次把世界地图扔到亚历山大面前,并告诉他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整个世界。
后来又说到喀山德。
亚历山大原本轻松的神色一下变得相当痛苦,他沉默很久,才淡淡道:“我不会杀他,我会留下他。我已经措手杀了克雷斯特,这份滋味太过难捱。我向宙斯发誓,宁愿我死,也绝不再杀任何一个兄弟。”
我的心一下收紧。
夜晚回营帐时,他与我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篝火声和呼噜声到处都是,可我却感到他身上少有的宁静。
相比较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庞,我猜我也许不能承受看到他的背影。他的背很宽,身材高大,脊梁笔直,穿着铠甲或披风时,像个真正的王者。可是他实在太矛盾了。明明还是个那么孩子气的人,却非要坐在寂寥的高处。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挂在苍穹的银河。
我也跟着停住。
风在山谷里轻轻低诉,如同谁在吟唱一支优美又遥远的歌谣,又像是一声声低沉的呼唤。北极星闪烁,亮得好似一粒在阳光下发光的钻石。
“其实你说得对,巴高斯。”亚历山大背对着我道,“我根本没有众人赞颂的阿波罗神那样伟大。我不是一个正大光明的人,我很卑劣,很自私,曾做过一些令人不齿的事,更可怕的是我还不肯停止。”
他轻笑两声,慢慢侧过身来:“看在太阳神的份上,我没救了,是不是?”
我点头:“是的。”
“那次是我的错,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是个太容易动气的人。”
我道:“我知道。”
“你说得对,关于信任,我没有真正做到。从今以后,我会照做。”亚历山大走近我,脸上带着笑意,“曾经因为离你太近,所以伤害过你,但大概只有你看到的才是最完整的我。”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那么我是否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呢,我的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抬手轻捋我的额发,眼底那抹蓝色沉静如海。
我忽然就觉得,其实一切的一切,生或死,时间或命运,都没那么重要了。面前这个男人眼里只有无限的勇气和力量,给人以希望,给人以梦想。我已经得到了远比我预想的更多的东西,我想他也是。
其实从头到尾,没有什么真正将他打倒过,也没有什么真正阻止他如今站在这里,云淡风轻地对我微笑。
我想我终于可以释怀。
第73章
关于军事上的很多事情,我当时并不知情。后来我才听一些曾经随亚历山大向东北方向追击粟特起义军的将士谈起们,那时东北部的粟特人民和起义军反抗相当激烈和决绝,简直是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挡这群可怕的西方不速之客。有好几个粟特人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跑上来试图抱住牛头的蹄子,只是为了让他们的同伙把亚历山大从马上拖下来。
这种越来越多的自杀式反抗震撼到了亚历山大,他觉得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他并未打算去那些新征服的领土上实行什么铁血政策,权力在他手中,可是治理那些地方的实际上仍是臣服于他的当地人。
他想让这些异族人承认他,承认他有能力去统治和征服他所到达的地方。他到达这些地方,与当地的头领交谈,了解他们的文化,将他们视为自己的臣子,礼待他们,却又不屑于真正参与这些需要日常打理的琐事。他想要的,只是证明自己的伟大。
虽然这些当地人的反抗失败了,可是亚历山大觉得出现的一系列起义也违背了他的初衷。于是在经过很多次与诸位大臣将军的商议后,他还是决定放弃北上的念头,调头南下,向印度河流域进发。当然虽然这个结果我知道,但中间这些思虑我并未及时明了。我只是感叹希腊大军与秦始皇军队果然无法正面相遇了,也幸好如此,否则会发生什么实在是很难想象。
在山谷休息的那段日子格外平静,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除了开头几天,亚历山大再也没提起他的野心和理想。虽然很多时候他都在忙着和人聊天,可内容往往是随意又简单的。
“在埃及北部,地中海边上,有个小港口。那里的海特别美,六年前我在那里建了座城,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亚历山大侧卧在帐篷里,一边翻着手上的手卷,一边对罗克珊娜说。
“亚历山大港?”罗克珊娜眨了眨眼。暗红色的裙摆散在地毯上,镶着金边的透明长纱罩着黑发,她托腮看着亚历山大,还带着点稚气的黑眼睛很灵动。
“是啊。那时我刚从叙利亚到埃及,我的一个将领,阿明塔斯在与我碰头的路上遇到个流浪的男孩,将他带回军队里。他被吓坏了,一直不肯说话。阿明塔斯逗了他半天他才开口。他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是希腊人,因为战乱跟着父母到处逃亡,结果不小心走丢了。啊,对了,他的名字很有意思,叫欧几里得。”
我一直坐在他们身后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听到这句话,脑袋在手腕上滑了下。
欧几里得?发现欧几里得定理的那个数学家么?原来他也是这一时期的人?这感觉就跟NBA比赛里突然出现了个叫奥巴马的球员一样别扭。
“你可能不太清楚,”亚历山大笑着继续解释道,“欧几里得在希腊语里的意思是好的名誉。我们猜这个小家伙应该是出自有名的家族,否则怎么会有这么独特的名字?”
罗克珊娜点头:“真有趣,那你呢,陛下?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我的名字很普遍,意思是人类的守护者。”
罗克珊娜露出月牙般的微笑:“很适合陛下。”
时间像抓不住的流沙,从指缝间慢慢溜走。转眼间经过一个月休整,已经到了七月份的盛夏。期间罗克珊娜过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亚历山大送给她一条缀满白珍珠的项链,他说那是他母亲奥林匹娅斯女王在临行前送给他的。他将它赠予她,愿她像个公主那样,今后的日子里美丽又受人珍视。
包括奥克夏特斯在内投降的粟特贵族受到了亚历山大的礼遇,他允许他们享受原有的地位和财富,甚至亲自宴请和安抚他们。这些举动让大军里响起了各种闲言碎语,有人说亚历山大肯定是被罗克珊娜这个异族美女迷惑了,他爱上她了,所以连同她曾经激烈反抗过他的父亲都可以宽恕。
至于亚历山大自己是否真的是这样想的,我不敢说我完全知道真相,但我还是自觉地留给他们二人更多的私人空间。我告诉赫费斯提翁,照这个情况看下去,亚历山大肯定会娶她的。作为一个合法又正统的妻子,一个可以被世俗接受、被史书撰写的王子公主的美好故事,一剂缓和战争局势的良药,他没有理由不这么做。更何况在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
有一天夜里,亚历山大忽然将睡在隔壁的我摇醒。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才张开眼睛,就感觉他的头凑了过来。他的唇柔软又s-hi润,轻触过我的额头,眉毛,和鼻梁,最后缓缓落到嘴唇上。我还被他细细密密的吻弄得发晕,他已经温柔地缠住我的舌头。
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心脏被他弄得一收一缩的。我愣愣的,说服自己放松下来。然而我在朦胧之间已经觉察到要发生什么了,亚历山大向来是个很感x_ing的人,他只要有心事,就有本事弄得所有人都替他揪心。
他抱着我,轻轻掀起我的衣服,一只手探进去,轻柔地抚摸过我的肩膀、脊背、腰部。他倾身向下,吻过我的下巴,然后是喉咙。他用牙齿轻轻啮咬我的脖子,就像只巨大却温顺的野兽。我扶着他的背,睁开眼睛,仔细端详着他的容貌。
其实在如此漆黑的夜里,我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我能感觉到他那双温柔又神奇的眼眸盯着我。在我身上游走的那只手将我衣服缓缓推到胸口以上。
我想他是压抑的。他那么开朗的人,实在不适合压抑这种情绪。他还是快乐点好。我想着,便已不由自主将他的另一只手慢慢握住。
他一偏头,跨骑到我身上,低头凑过来。
“巴高斯。”他一边撑着胳膊吻我,一边唇齿不清地唤道。
“什么?”我急促地喘口气,低声道。
“我要娶妻了,我要娶罗克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