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过分美丽 作者:骑鲸南去(下)【完结】(39)

2019-06-15  作者|标签:骑鲸南去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但他终究不是歇斯底里的x_ing子, 只在醒来后暂时屏退了所有人, 把自己禁闭起来,独自呆了许久。

  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 曲驰想起了蛮荒塔中属于他与陶闲的那张床。

  为着保护他的小宝物,他是与陶闲睡一张床的。然而那床刚落成时搭得不够大,夜半时分,他怕自己身量太过高大挤着陶闲, 就搂着自己那条拿兽皮硝制过的毯子悄悄挪下了床,在床底下做了个窝,虔诚地守着他。

  然而,约小半时辰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起夜,没能察觉到床上少了个人,结结实实地一脚踩在了曲驰身上。

  他惊叫一声,脚下一软,背朝下行将跌倒时,却被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曲驰拿毯子和修长柔软的手臂把他圈了起来,小小声问他:“……你要去哪里?”

  陶闲陷在曲驰的胸膛间,眼睛因为惊恐和紧张睁得圆圆的,含糊道:“我,我……想到外面去。”

  曲驰抱着陶闲发力坐起,将下巴抵在他柔软干净的头发上。他手长,保持着这个姿势轻而易举地摸到了陶闲的脚踝,那踝骨光溜溜的,像是过凉的大理石。

  曲驰心疼道:“……得穿袜子。”

  说着,曲驰自背后拥着陶闲,从鞋洞中取来陶闲的厚袜子,仔仔细细地给他套上,又把最易褶皱的袜跟理平。

  他这样抱着陶闲,陶闲的心脏就好像钟摆似的在肋骨和脊骨之间来回撞击,发出空空的闷响。

  ……曲驰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能瘦成这样。

  他送了陶闲出去,又陪他一起回来,陶闲窸窸窣窣地替他收拾起地上的毯子,重新搬上了床。

  既是陶闲强烈要求,曲驰便乖乖爬上了床,把自己滑稽地紧缩起来,给陶闲腾出尽可能多的位置。

  窗外脉脉的薄光浇入室内,浅浅扫上了自己的眉峰,曲驰浑然不觉,只见陶闲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像是在看天底下顶珍贵的宝物。

  他低声问道:“曲师兄,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曲驰想了想,诚实地答道:“……我不知道。”

  说罢,他又乖巧地蜷了蜷手脚:“这样也算好吗?那我还能对你再好一些。”

  ……现在曲驰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他从蒙昧中跌撞着走出,却只觉身下的一张床无边无际,哪怕伸展开双臂,也再碰不到那与自己共眠十三载的人。

  曲驰合上双眼,不动声色。

  他是一群人中年龄最大的,但十三年间,除了保护陶闲,他什么事情都没能做成。

  哪怕是现在,他亦没有权利和时间为失去陶闲而痛苦伤神。

  曲驰需得为生者计,因此他只给了自己短短一刻钟去缅怀被自己视若珍宝十三年的少年。

  一刻钟过去,将林好信再叫入屋中时,曲驰还是尔雅温文的曲驰。

  出于礼节,他对自己做过了简单的梳洗,倚在床头,条理清晰地询问在他堕入蛮荒后,丹阳峰的状况如何。

  但林好信怎么看都觉得,床上肩披朱衣的青年单薄得厉害,窗外涌入的夜风将他松松披就的外袍吹鼓起来,更显得他形销骨立,像是丢失了一半的身体。

  徐行之推门而入后,曲驰向林好信点一点头:“……先照我说的做吧。”

  林好信应了一声是,掩门而去。

  曲驰微笑着招呼道:“坐。”

  徐行之没动,径直问他:“我是谁?”

  曲驰微微一愣,随即偏开脸,抿唇含笑:“……徐行之。”

  “徐行之是谁?”

  曲驰答:“是风陵首徒,天榜榜首,还是曲驰打算结交一生的道友。”

  徐行之再不说一字,快步上前,一把拥紧了曲驰肩膀,把他锁入自己怀中,曲驰则拍了拍他的手背,用的是徐行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力道,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好像徐行之只是在一场宴席中途离去,去山下沽了一趟酒,回来时,席未散,人还在,酒尚温。

  但徐行之却又那般清楚地知道,十三年已过去了,他们早不再是诗酒笙歌,呼卢喝雉的少年。

  重履尘世时,徐行之感悟并不很深,但见了曲驰,他突然就忍不住了,一应情绪升腾翻涌,千言万语悬于舌尖,却一字难出。

  徐行之抱紧曲驰,用孩子似的口吻向他确证:“……回来了?”

  曲驰应道:“回来了。”

  “不分开了?”

  曲驰失笑,抚住徐行之的头发,承诺道:“……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说出这句话,曲驰顿了顿,想起了前不久才与他死别的人,长睫一闪,随即温柔垂下,把所有的悲怆自行掩去,不留痕迹。

  周北南不知何时影子似的立在了门口,艳羡地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

  与人相拥,于他已是不可再得的事。

  他抬手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掌心,虚握片刻,方才抄手抱怀,朗声嘲笑道:“瞧瞧你们俩,搂搂抱抱,r_ou_麻死了。”

  相逢本应有酒,然而现打酒毕竟麻烦,茶倒是管够。

  很快,三人聚坐在桌前三盏盛满红茶的茶杯交碰在一处,漾出三道清光。

  无暇叙说旧事,曲驰直奔主题道:“魔道攻来时,丹阳与风陵大开山门,送走了大批弟子。现如今我想试着把这批弟子重新拉回。你们怎么看?”

  徐行之与周北南对视一眼。

  周北南对此并不保持多大希望,道:“十三年过去了,他们无人统领,怕早已心灰意冷,各奔东西了。要重新拉回,谈何容易呢?”

  徐行之倒不这般悲观:“可以一试。”

  有些仇恨,不是区区十三年便足以抹消的。

  他提及了陆御九带回来的两千清凉谷鬼兵,但周北南仍是兴致不高:“他们只是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原地罢了。”

  周北南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x_ing子,若论对九枝灯及魔道的仇恨亦不逊于在座的任何一个,今日却这般怏怏不乐,徐行之与曲驰都看出了些端倪来。

  徐行之单手给周北南把茶杯满上:“北南,怎么了?”

  周北南垂下眸光,思忖片刻,才哑声道:“我们……真要将九枝灯推翻?重建四门?”

  这问题问得蹊跷,徐行之挑眉反问:“……不然呢?”

  “我叫几名弟子向过路行客打听了。”周北南反复摩挲着茶杯,神情间竟有几分苍老的萧索,“九枝灯统领四门后,以怀柔之策打压魔道,渐渐将魔道诸样邪祟之术打压下去,几乎……几乎等同于灭除了魔道之害。十三年间,四海波静,千里同风,百姓安其俗,乐其业,太平无事。”

  本怀着烈烈仇怨、决意对九枝灯杀之而后快的周北南,在听到这样的传言后,却无端生出许多心结来。

  ……换当年式已渐微的四门来统领道学,可否能做得像九枝灯一样好?

  他们已是旧人,就像是被推翻的王朝中苟延残喘的前朝余孽,在此时横生波澜,又真的合适吗?

  听过他的顾虑,徐行之却并无什么反应。

  “我们或许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去做,用不着魔道代替我们执剑。”徐行之道,“北南,你可以这样想。毕竟杀了九枝灯,小弦儿不会复生,师父不会复生,你、雪尘和两千余清凉谷弟子英灵皆是如此。一切犹如覆水,绝不会回到昔年太平长安之时。但要我忘记当年种种惨状,不如一剑杀了我。我不会讲伸大义于天下的道理,我只知道以眼抵眼,以命抵命。”

  周北南知道自己是想得有些偏了,听了徐行之的话,困扰他足有半日的y-in霾才总算是散去了些。

  半晌之后,他舒出一口气,道:“我今晚设法回一趟应天川罢。父亲……我已有许久未见了。”

  曲驰颔首,道:“我已叫林好信前去制作丹珠烟火。此物是丹阳峰昔年信物,凡是丹阳峰弟子必能认出,以此物相约,总能招回一些弟子来。而且,当年我与广府君有约,离山的弟子们会去且末山相聚。我待会儿便动身前往且末山,说不定能打听到些有价值的消息。”

  徐行之推了一把他的手臂:“曲驰,你病刚好,别东奔西跑的,好生养着。”

  “不了。”曲驰看了一眼那空荡到无边无际的床铺,“……十三年来,我已休息够了。”

  周北南与曲驰各自离开,徐行之则负责在茶楼中坐镇,随时应对突发之况。

  待两人离去后,徐行之把桌上的杯子一一整理好。

  三只空杯挤挤挨挨地放在一处,而桌上还放着第四只斟满了茶的茶杯,热气未散,好像是等人来饮。

  徐行之独自坐了许久,将周北南说过的话想了许久,方才苦笑一声,站起身来。

  对九枝灯此举,他竟不知自己是该痛恨还是欣慰,回味许久,终究是空余下一声叹息。

  他推开房门,准备去看一看孟重光如何了。

  然而他甫一开门,却见周望背对房门,坐在台阶上,把自己空坐成一道长影。

  察觉有门响之声,周望回过头来,对徐行之笑了一笑:“徐师兄。”

  徐行之问她:“怎么不去睡?”

  “睡不着。”周望搂着双刀,将下巴枕在手背之上,语气间颇有迷茫,“只是一日一夜之间,干娘没了,干爹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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