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看着痛哭的皇帝,温声说:“陛下,我们的计划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皇帝掩着面,一声不吭。
“陛下,荆南王对社稷忠心耿耿,如果他泉下有知,知道陛下是迫不得已,必然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陛下如果真的难过,日后在他的子嗣中挑选一个成器的,降等袭爵就是。只是世袭罔替是绝对不能了。”
就算顾念知道这些都是假的,还是对国师起了怨恨之心。
我荆南王府到底哪里得罪了你,竟然让你进谗言,离间我和陛下的关系,害死我不说,还让我的后代都没办法成为王爷?
皇帝沉默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道:“就依爱卿所言吧。”
“那么,荆南王妃那边……”
皇帝冷笑一声:“一个不知廉耻、贪慕权势的女人,为了点儿虚名害死自己的丈夫,这种女人,朕可不能留着,却也不会让她下去脏了念弟的眼。把她毒哑了剁去双手送尼姑庵,算朕对念弟最后一点兄长之情。”
国师躬身要走,皇帝却叫住他,犹豫半天才问:“爱卿,你真的看到念弟的第一个孩子勾-结叛军首领,还蛊惑了很多人,意图推翻朕?”
“是的,那人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对方,认为这样就能得到自己意想之中的爱情。为了爱人,他叛君弑父,暗杀多名朝中大臣,一度闹得人心惶惶。如果不尽早做准备,将这种可能早早扼杀,陛下当心养虎为患。”
皇帝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顾念总算明白为什么一向对自己亲善的皇兄突然下了杀手。
原来是因为国师看到的那一切。
他有些迷茫起来。虽然这是梦,可一切看起来那么真实,甚至逻辑上完全经得住推敲,他找不出一丝疑点。
比如说国师的事以及皇帝的动作。
他想得出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皇兄真会对他下手。毕竟和个人感情比起来,国运更重要。
如果……皇兄没这么做,而是暗中通知了他呢?
顾念突然有了这种念头,并且认真地考虑起来。
他遗憾地发现,自己好像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忠君。万一真的让他知道,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会反叛,会成为叛党,甚至会弑父……
他好像还是下不了手。
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一个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熟读四书五经担起王府大梁的孩子。
他会在严厉教导管束儿子的同时,防止别人伤害到儿子吧?
最终事情可能还会像国师看到的那样发展,儿子在某一天遇到某个男人,却没法和对方在一起,被感情冲昏头的人索x_ing抛下一切,不顾一切地干出种种错事。
这么一想,顾念觉得,皇帝的做法并不是无法理解的。
他甚至有点儿同情堂兄。
毕竟堂兄对他的感情是真的,杀了他之后,自己难过成那样。
要知道,堂兄成为九五之尊后,早已经喜怒不形于色。
之后事情的发展就像国师说的,先是他的大儿子出了“意外”,皇帝给了荆南王府很多东西表示慰问的同时,下发了降等袭爵的圣旨。
虽说打算把王淑雅送到尼姑庵,但总不能在荆南王爷和他的长子刚出意外时就下手,这难免让其他人寒心。
再说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不过皇帝已经冷了王娴雅。她刚入宫就被封妃位,一时风头无两,不过是皇帝为朝荆南王府下手。
甚至王娴雅频频召姐姐进宫聊天,也有他的暗示在内。
他对王氏女本没什么好印象,这时自然更看不上,干脆连她的宫门都不进。
宫里的都是人精,看到这样,虽不知道雅妃怎么恶了陛下,却知道她失势了,不再巴结她。
一时间她门前冷落,往常那些姐姐妹妹叫得亲热的女人都不见了踪影。
顾念对这些都不在意,让他没想到的是顾恩。
顾恩听说了兄长的死讯,一门心思认定是王淑雅下的手,恨得自毁了容貌。
说起来,顾恩的长相和顾家人一点儿都没有相象之处,大概更像他的亲生母亲白氏。
脸盘小小,眼睛大大,看人时目光特别专注,还带着点s-hi漉漉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去爱护。
要不是顾恩作得太厉害,顾念是真想和他当一辈子兄弟的。
没想到梦里的顾恩对自己下得了那么狠的手,用匕首把脸上划出横七竖八的伤口,皮r_ou_外翻,没一块好r_ou_,愈合后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甚至还把自己身上容易辨认的几处地方如胎记等都生生用刀剜了去。
之后他仗着曾在荆南王府住过,对那里很熟悉,半夜悄悄摸进王淑雅的房中,就那么一刀一刀地捅了进去。
荆南王妃的惨叫惊动了护卫,侍卫们冲进卧室,对这个胆大包天的丑八怪举起刀剑。
顾恩死时是笑着的,他的嘴唇早就被自己割烂,顾念却意外地从他这个丑陋至极的笑容里看出了释然和从容。
就像前几天顾恩被官差押解离京时露出的那样。
☆、第六个世界(7)
“宿主宿主, 顾念后半夜才睡,结果没到平时的时间就醒了, 嘿嘿, 一定是我的电影放的太好太刺激了。”系统得意的不得了, 一门心思想找个人分享。
白桦翻了个身:“是是是,小统最厉害了。看天还没亮, 那两个官差没这么早起来, 让我再睡会儿行不?”
“你觉得我昨天的剧情怎么样啊?”
“不错不错。”白桦敷衍它。
当然不错, 大半都是他自己想的。
“不过, 你今天再构思情节的时间,记得往里加点儿新料。”白桦提醒了一句。
“新料?”
“就是我本来不是顾平生的儿子那件事嘛, ”白桦嘟嘟囔囔地说,“得早点儿给他打个预防针, 不然古人这么死板的脑筋,就算这里盛行男风, 他也不可能对亲弟弟有什么想法吧?”
系统认真地思考起来。
“梦嘛,就是要假假真真才有迷惑x_ing。你就把我的真实身份混到里面放过去就行,不能全乱编,不然以后他查出来,说不定就是灭了国家的马蹄铁。”
“什么马蹄铁?这梦跟马蹄铁有什么关系?”
“这是个典故。就是那个什么掉了个马蹄铁, 折了匹战马, 死个将军, 输了战役,就灭了国家。差不多这意思, 记不清了。”白桦说。
“听起来挺有哲理的。”
“那当然,好歹也是世界出名的。”白桦说着说着精神起来,干脆坐起身。
“宿主不睡了?”
“不睡了,让你这么一搅和,我瞌睡都没了。”白桦抱怨一声,“呆子阿念醒来后干什么了?有没有想我啊?”
……宿主脸皮越来越厚,还没真正照过面呢,就叫上“阿念”了。
“没有,不过出了一身冷汗,刚刚洗了个澡。”
“啧啧,小统,我男人身材怎么样?腹-肌啊人鱼线啊什么的,都明显不?”白桦问,就差流口水了。
“有点儿出息行吗?你看看你现在全身上下,就算直接躺平,顾念对你也没兴趣,”系统说着加了一句,“都有。”
“我就知道我男人肯定错不了。”白桦紧接着问,“那个监视我的暗卫怎么样了?”
“……刚说完男人就说另一个,宿主你这一世打算多点开花?”
“当然不是,我的心可全是属于呆子阿念的。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刷点儿好感度吧?不然天天这么恶臭熏天,伤口没有药涂,我根本撑不了一个月就得完蛋。”
“先前给你,你又不要。”
“那时候肯定不能要,我的形象得完全树立起来。现在我是一个心愿达成,一心求死的白莲花人设,怎么能一给就要,尤其是伤药这么降低档次的东西。”
“你接着作。”
“我嘛,就打算好好利用一下那个暗卫的同情心。他又不笨,我拒绝,他不会趁我睡着了给我涂吗?”白桦乐颠颠地说。
“你确信不是趁你睡着要你小命?”
“阿念不会忍心下这种命令的。”
“……”
白桦和系统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怼,天很快就亮了。
两个官差吃饱喝足了,晃悠着身子过来,一个把铁链子从白桦身上解了,另一个则把重枷套在他的脖子上。
白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系统,好像他们今天不打算给你吃点东西,直接带你上路?你就算屏蔽了痛觉,可这样身体吃不消啊。”系统忧心忡忡地说。
“先走着,看情形再说。”白桦说。
一行三人一系统离开了驿站,往前走了几里路,到了一处荒凉的山冈。
瑟瑟的寒风吹得树叶刷刷作响,时不时传来一声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宿,宿主,这里看起来,真,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系统说。
“你怎么结巴了?”
“我这不是渲染一下恐怖的气氛吗?”
“还以为你咬舌头了,”白桦说,“放心吧,他们不会杀我的,原轨迹显示我不是走了很长时间才遇上劫匪的?这刚几天。”
刚说完,白桦就被打脸了。
黑脸官差照着他的后背猛地踹了一脚。
白桦一个跟头摔到地上,不但旧伤崩裂,流出了血,膝盖和手肘的地方也都破了。
他把嘴里混合着血和土的唾沫吐到地上,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迎面就见一个黑影砸过来。
他急忙偏了下头,那黑影擦着他的脸飞过去,落到地上,却是他们惯常背着的包袱皮,里面包着路上的干粮。
“原来是给你吃早饭,吓死我了。”系统说。
白桦却有不太好的感觉。
吃早饭的话,为什么不把重枷解开?他的手被枷着,怎么拿吃的往嘴里送?
正想着,李黑脸过来,粗鲁地把包袱皮扯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硬度堪比石头的粗面饼,扔到白桦脚边。
“吃吧。”他说,“总不能真饿死了你。”
白桦看看两只手,看看自己现在的姿势,没动。
不好的感觉成真,这两人真打算在这荒郊野外耍他一顿。
不然怎么把吃的扔地上,那饼子旁边就有几滩不知什么动物拉出来的粪便。
方脸官差见白桦不动,“哟嗬”了一声:“看到没,这就是京城的小崽子,平时吃香的喝辣的,一旦落了势,看不清情势,还想着摆贵族少爷的谱呢?”
李黑脸照着白桦的肩膀踢了一脚:“嗳我说,你到底哪家的?本来我们签票上说你姓顾来着,怎么你非说姓白?”
“就是,”方脸官差吐了口气,“害我们哥俩儿当时还以为领错人了。”
“姓白。”白桦低声说。
“叫白什么?哪家的?没听说最近谁家倒了啊。”李黑脸摸着下巴说了一句。
“不是哪家的,我没父没母,是个孤儿。”白桦说。
方脸官差一口唾沫吐到白桦身上:“呸,还以为是个公子哥儿呢,明明平时喝个水走个路都拿着架儿才行。原来就是个平头百姓啊,早说啊!我说,你家里人真死绝了?都没个来送行的。”
“我没有家人。”白桦一口咬定,眼睛却有些迷茫。
顾府的人,应该不算他的家人吧?毕竟,是他对不起他们,干了那么多的坏事,虽说情有可原,却是个只能放在心底的最大秘密。
暗卫隐在林子深处,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领到命令跟白桦过来时,他根本没想什么。他和府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被赶出府的二少爷很不齿。
老王爷对二少爷恩重如山,老王妃也视他如亲子,可他不但做下很多混帐事,惹得他们都伤透了心,间接害死了王妃。
还对未来的荆南王妃下了毒手。
虽说王家后来又将嫡二女的八字送过来,重新和王爷订了婚约。可王家和顾家中间曾经有过不和,却是众所周知的。
这一切全都拜二少爷所赐!
他们这些暗卫,从小接受训练,对荆南王府的忠心毋庸置疑。当二少爷被王爷亲手从家谱里划掉时,他们是暗自觉得解恨的。
可什么时候他开始对少年有了同情呢?
是从少年出城时他跟上的时候吗?
好像不是。
他明明一直看着这两个官差不停地咒骂嘲笑折磨着白桦,却从没出手阻止过,还在心里觉得有些快意。
可看到少年每次都不声不响地站起来,不哀嚎不乞求,慢慢地,好像他的感情就有点儿变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有些怀疑,这么坚强隐忍的一个少年,怎么会做下那么多嚣张无法无天的恶事?
这是同一个人吗?
他又想起在府里时的可疑之处。
他们这些暗卫为安全计,遍布在府里各个y-in暗角落。有几次他曾看到二少爷做了坏事,惹恼了老王爷,却撑着不肯认错,还跳着脚顶嘴。
王爷气得拂袖而去,少年分明眼里有泪花,两手紧紧地攥着拳头。
那模样不像是恶人作恶后的畅快,更像是不得不如此而承担的隐忍痛苦。
一个怀疑从他脑中划过:“二少爷真是坏人吗?那些坏事真不是他的本心之举?”
可……为什么呢?
暗卫想了很长时间,仍然想不通。
他看到白桦被那两个心怀疑虑的官差追问,却咬死了自己姓白,不透露和顾府的关系。
他看到那两个官差信以为真,言语行动间更加放肆,不但对白桦拳打脚踢,其中一个方脸的还把地上的r_ou_饼用脚踩了几下,踢进了旁边的粪便里。
另一个黑脸的则笑嘻嘻地逼着二少爷跪下去吃。
二少爷不肯,他们就加意侮辱,要不是重枷卡着,没办法真的把头低下去,说不定他们会按着二少爷的头吃下去。
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放过白桦,方脸的那个小心翼翼地用手拈起干粮稍微干净一点儿的地方,捡起来放到白桦面前的重枷上。
仍然是要他吃下去。
白桦一用力,那饼就滑下去,重新落到地上。
官差发了火,不停地踢打着白桦。
白桦全身的伤口都裂了,鲜血渗出来,很快染红了地面。
暗卫的手越握越紧,逼自己想先前二少爷在王府里是怎么过分地对待老王爷夫妇和那些下人的,可不知为什么,想来想去,却只想到白桦在人后紧握的拳头和闪着泪花的眼睛。
他恍惚想起来,二少爷进府时不过十二三岁,在王府里呆了几年,今年也就十七岁。
连束冠的年纪都没到。
不知道在流放地,会不会有人帮他进行成人礼?
正想着,就看到白桦的头被打得偏过一边,正对着他这面,那嘴角边竟然再次流露出放松而释然的微笑。
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暗卫心里一揪,看到白桦双眼慢慢闭上。
死了?
他刚要冲过去,就听到两个官差的对话。
“老李,他不是死了吧?”方脸官差有点儿担心地问。
李黑脸用手在白桦鼻端试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没有,就是气弱了点儿,没事。估计是晕过去了。”
“真不禁打!根本没过瘾呢!”方脸官差抱怨。
“你要觉得不过瘾,干脆我们就把这个好东西给他喂下去呗。”李黑脸指了指被扔到一边的沾了粪便的干粮。
方脸官差眼睛一亮:“哎,这主意不错。”说着就要去捡。
李黑脸急忙阻止他:“老哥儿你等下。”
说着他解开裤子,对着那块饼痛痛快快地放了水,重新把裤子系好,这才美滋滋地说:“给他加点儿料,吃起来不干,看咱们多体贴。”
“就是就是,”方脸官差嘿嘿笑着,从旁边捡起块树叶,把那块外面s-hi哒哒里面却还干巴巴的饼子夹起来,就要往白桦嘴里塞。
“你帮我把他嘴掰开,这闭得那么紧,怎么塞啊?”方脸官差抱怨。
“知道了。”李黑脸扶起白桦,用力捏着少年的脸颊,把他的牙齿撬开,突然又有了个主意,“你说我们要不要先掐掐他人中,把他掐醒过来当他的面喂啊?”
方脸官差不耐烦了:“老李你就是麻烦,赶紧的吧,这饼子一点儿都不好拿,我都快拿不住了。”
李黑脸只好把白桦的脸扭正,嘴里抱怨着:“就你事多。”说着还不甘心地掐了几下少年的人中,见少年并没醒,只得作罢。
方脸官差刚要把手里的东西塞过去,手肘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条胳膊都麻了,饼子“啪”地掉到了地上。
“你能不能拿住啊?”李黑脸抱怨着抬头看,却猛地住了口。
方脸官差察觉不对,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人正走过来,手里提着长剑,很有点儿杀气腾腾的意思。
“谁?谁?”方脸官差吓得腿都软了,“强,强盗吗?我可告诉你,我们是朝,朝廷派的官差,你要是敢劫我们,是要被追究王,王法的。”
年轻男人一笑:“两位请了。我是荆南王府的人,这位小公子是我们王爷旧识,王爷昨天才听说小公子离开京城,就派我赶过来,护送小公子一程。哦,忘了向两位介绍,在下顾九。”
“原,原来是顾九兄弟啊。”李黑脸反应迅速,立刻放下正捏着少年脸颊的手,“这就是您要找的小公子?”
顾九仔细看了看,见不过半天工夫,少年全身上下再没一处好r_ou_,看着比昨天夜里更加凄惨,不由心里隐隐有些难受,脸上却带着惊异:“这就是小公子。只是……他怎么这样了?”
方脸官差连忙把话头接过来:“还不是先前受刑太重,这一路上小公子的身子都不怎么好,虽然我们一直尽量把早上出发的时间往后拖,晚上早点儿休息,可……你也知道,我们这官差不好做,一路缺衣少药的……”
李黑脸打断了他,暗恨这掉进钱眼里的家伙现在还只想着钱,不说先把眼前的事糊弄过去。
谁家的亲人朋友被打得一身伤不生气啊?
“刚刚小公子就是走着走着晕了,我们哥俩想扶都没扶起来,把身上的伤口都摔裂了,”李黑脸圆场,“这不,我们琢磨着掐掐人中,能不能让小公子醒过来。这荒山野岭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大虫出来,挺不安全的。”
“两位说的是。不过把这枷拿下来,更方便些吧?”顾九假作不知,一只手格开李黑脸,手扶到少年背上,却只扶到一手血。
“这,呵呵,”方脸官差强笑一声,“戴重枷是上头的规矩,我们也不能破……”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九空着的那只手在怀里一摸,掏出两锭银子,往他们面前一丢。
李黑脸和方脸官差赶紧一人一锭捡起来,还用牙齿咬一下,发现是真的,心里高兴起来。
这一趟总算没白跑,得了点儿油水。
李黑脸给方脸官差使了下眼色,对方拿出了重枷的钥匙,把重枷解开。
顾九抱起昏迷着的少年,只觉得轻得如同一片羽毛,眼见血仍然一滴滴落着,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
“在下斗胆向两位请个人情,能不能在过了山口的镇上休息一下,好让我替小公子请个郎中看看,用点儿药。”
眼看两人面露为难之色,他又说:“照顾好小公子是王爷的命令,万一路上出了意外,在下不好回去交差,就只能让两位去王爷面前替在下分说分说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两个官差不由打了个哆嗦。
老荆南王时常上沙场杀敌,骁勇善战,现在的荆南王更是一身好武艺,青出于蓝,满身威势让普通人在他面前站不住脚。
虽然不知道小公子和王爷什么关系,既然能派人过来照顾,显然是交好的。他们把人弄成这样,再拿腔捏调,顾九回去肯定不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顾九兄弟客气了,小公子身子不适,我们也焦急得很。就照兄弟说的,过了山口我们休息一天吧。”
☆、第六个世界(8)
白桦睁开眼睛, 见眼前出现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不由瑟缩一下:“你,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短短的话花了好大力气才说出来, 声音粗砺难听, 再不复之前的清澈泠泠。
“二少爷,我是荆南王府的人, 奉我家王爷之命来护送您。”顾九说着, 伸手递过去一碗水, “您身上伤得太重, 发了高热,多喝点儿水吧。”
虽然夜里见过, 但那时光线昏暗,二少爷没认出他也理所当然。
白桦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被子里, 床边帐幔低垂。屋子里摆设简陋,必要的物件却不缺少。
“那两位官差呢?”白桦问, 并没放下戒心。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被敲响。
顾九站起身,打开门,见李黑脸正赔着笑脸看他:“那个,郎中已经请过来了, 是现在就……”
“小公子热得厉害, 有劳郎中了。”顾九说着侧了下身。
白胡子的郎中背着药箱进来, 李黑脸犹豫一会儿,还是没敢从杀气重的顾九身边挤进去, 转身走了。
反正这院子就一个门能出去,他守住门,还怕这两人会飞么?
再说那两锭银子怎么都快有一百两了,足够他们哥儿俩去喝顿好的。
出手这么大方的人,没道理干出半路带囚犯走的事儿。
李黑脸理所当然地想着。
顾九眼看着郎中诊了脉,急忙问:“我家小公子怎么样了?”
“身上受伤太重,又没得到及时救治,伤到肺腑。这人先天体弱,就算治好,也要影响寿元。”白胡子郎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打开药箱,拿出纸笔开了张方子。
“去我的铺子里照方抓药,先吃上几服,如果见好,我再来换方子。”
顾九犹豫了一下:“我家小公子尚有要事在身,怕是没办法多留。”
白胡子气得胡子全翘了起来:“你要是想让他现在死掉,就走吧!”说着把东西收到药箱里,也不多留,气哼哼地走了。
顾九把人送出去,一转身就见白桦已经默不吭声地从床上下来,正在穿鞋子。
“二少爷,你这是……”
白桦一把甩开他的手,满脸防备:“你自称是王府的人,我在王府好几年,根本没见过你!”
顾九犹豫一会儿,见白桦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继续往外走,赶紧拦住说:“二少爷,属下是王府里的暗卫,见不得光,二少爷没见过很正常。”
白桦脚一顿,低声说:“哪个是你的二少爷?我姓白,不姓顾。”
顾九见他倔强得很,压根拦不下,一咬牙:“二少爷,属下得罪了。”说着运指成风,连点白桦几处大x_u_e。
白桦立刻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被顾九重新抱回床上,还脱了外衣,塞进被子里。
少年一直怒视着顾九,或许因为愤怒,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奇异地多了点儿血色,看着像是妖异绽放的花朵,有种异样的吸引力。
顾九把被子给他盖好,只露出一张脸,这才拿着方子出去找人帮忙抓药。
白桦一直等到看不见顾九的人了,放任自己沉入到脑海里,叫着“小统”。
“什么事?”系统正忙着构思新剧情,不怎么高兴地回应了他一声。
“看到没有?先前我说会有人帮忙,你还不信。现在不但伤药有了,连治伤的郎中都找来了。”白桦美滋滋地说。
“宿主,我乱入一句,你这是打算甩了顾念,再发展一段新恋情?”系统打断他的遐想。
“当然没有,只是利用下顾九的同情心,为我自己争取点福利。如果能在这里一直养伤,以后顾念后悔了,找我也方便啊。”白桦说。
系统懒得理他。
“小统,我晕了多长时间?”白桦问。
“大半天加一晚上。你的身体亏空得厉害,这小身板再撑下去离死不远了,我就干脆让你多休息一下。”
“小统,谢谢你啊,果然还是你最好。”白桦口头表扬了一句,“对了,昨天晚上顾念那边怎么样?我晕过去了,都没听到你的即时播放哎。”
系统见他问起,立刻来了说话的欲-望:“他当然不信,不过我今天看到他把那个叫影的侍卫首领叫了过去。”
“嘴里说不相信,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遵守了本能么。叫影过去能干什么,肯定是查消息呗。”
“我们这些天给他漏过去的消息不少,他查哪个?”
“我的身世。”白桦很肯定地说。
“前面那些,他就算有点疑心,但对他这种自信到有些自负的人来说,除非证据摆在眼前,不然他肯定不会相信。目前他唯一想查的,无非是我到底是不是顾家人。”
“查出来能怎样?你已经被流放了。”系统不太明白中间的道道。
“如果查出来我真的不是顾平生的种,那他就不用把我当成顾家的耻辱了。毕竟我不是顾家人嘛。他毕竟是个古人,脑子里宗族啊荣辱啊一类的思想重得很。”白桦不在意地说。
“那,那如果查出来宿主和他不是亲兄弟,他会不会对你下毒手啊?”系统感觉有点儿不妙。
“以前的事,没那么好查。再说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不过小统,你还是帮我看着点儿,要是影真的在他回心转意前就查出真相,你给影找点儿麻烦。我的身世不能瞒着顾念,但什么时候让他知道得看时机。”
“好的,宿主。”
顾念醒来之后,一直觉得心跳快得不行。
他不是没做过梦,但这种连续多少天做同一类的梦,偏偏梦境还能从头到尾连续起来的,压根就没出现过。
先前他怀疑是有什么人在干怪力乱神的事儿,但仔细查访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下朝后,顾念回到府里,就听下人回禀说王家二小姐又来和静姑娘研究花样子。
王娴雅自从和他订了婚之后,往王府跑的次数越来越多。
顾念皱了下眉头。
顾静的病一直没痊愈,有点儿眼色的客人,起码登府门前得先下个帖子,知道主人方便才过来。
像王娴雅这种,来了一次又一次,就跟没见到顾静病了一样,也是一奇。
“现在还在吗?”顾念问。
“已经走了,大概坐了半个多时辰。”下人小心翼翼地回道。
自从二少爷被开出家谱,王爷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府里的下人们日子不算好过,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怀念二少爷和老王爷夫妻都在的时候了。
虽说二少爷事发前脾气有段时间确实y-in晴不定,责罚过下人,也不过是那几天。谁还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
二少爷心情好时,给他们的赏银都是特别丰厚的。
也难怪那些下人们都借故往二少爷脸前凑,不停地讨好他。
哎,不知道二少爷怎么样了。听说被流放后,府里的静姑娘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呢。
下人一边想,一边退了出去。
顾念直接去了顾静的院子。
顾静正准备照着花样子往衣袖上绣花纹,听说顾念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今天的药吃了么?”顾念问她。
“已经吃过了。”顾静说。她知道自己这是心病,吃药根本没什么用处。可既然大哥让她吃,她吃就是。
反正真正能让她的病好起来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顾念点点头:“你身子不好,下次思思来了,不要费心招待她。这些天她来得太勤,不好。”
王娴雅擅写诗,自号思亭散人,跟她比较亲近的人有很多都叫她“思思”。
顾念原本不知,不过王娴雅揪出顾恩的错处时,曾经对他提过,让他叫自己“思思”。顾念觉得不过是个名号,叫了也没什么,就同意了。
“今天并没有费心,”顾静脸色有些白,指了指桌子上的花样子,“就是选了点儿花样儿,说了会儿闲话。”
“听说有半个多时辰?你多卧床休息,要么就去院子里走走,不要老坐着。”顾念说。
他知道顾静的病是怎么回事,但能让她病好的办法偏偏是他最厌恶痛恨的,这是兄妹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们两人都知道,索x_ing谁都不提这件事,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思思姐送了盒香膏给我,说这是她新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闻着很是不错,特意给我带来。只是我闻不得这东西,叫丫头放起来了。”顾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