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清眉眼轻展,露出几许柔和的笑意:“汴州的境况,每年都会有人调查上报,没有人比汴州刺史更加清楚了。”
容逸笑着说:“所以,你就让他们去狗咬狗?真是妙极!”
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容祁就不再接话。他微垂着眼睑,思考着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容逸还有些疑问想要与容祁问清楚,但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见到萧长清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顺手指了指正在沉思的容祁。
容逸立刻沉默,他古怪的盯着萧长清,他是什么时候如此了解长喜了,前段时间不是还不在乎长喜么?
汴州刺史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将城中有些名气的大夫全部带进府中为他检查,但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他脉象平稳有力,无任何中毒迹象。
汴州刺史在得到确切的结果之后就彻底将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又吩咐厨房准备一大桌山珍海味,用过后就去后院找小妾好一番寻欢作乐。
然而,汴州刺史的放心只延续到半夜,他本来抱着小妾睡得香甜,腹部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瞬间惊醒,密麻的疼痛让他脸色煞白,浑身上下都挤满了冷汗,床单被子被迅速浸s-hi。
小妾见他现状凄惨,立刻找人把大夫叫了来,但大夫探查的结果一如既往,他并未有中毒的迹象。已经半昏迷的汴州刺史脑海中闪过容祁的话,他努力睁开眼睛,忍着疼咬着后牙槽,口齿不清的想要交代些什么,奈何他因疼失力,磕巴半天,还是没有人听清楚他所言。
形如刀绞的苦痛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待痛楚过去,汴州刺史形容憔悴精神萎靡,整个人尤为颓废。他在床上稍事歇息缓解,便立刻让人抬他往城外去。
接见汴州刺史的是容祁带来的一个丫鬟,在得知汴州刺史前来的目的是拜见公主之后,她满脸歉意的说:“公主忧心汴州困苦百姓,和三殿下礼郡王视察灾情去了,并不确定归来的时候。”
汴州刺史连着三天拜见长公主,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
三天时间,汴州刺史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他迅速消瘦,变得憔悴,形容佝偻枯槁。他的面色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黄蜡,难寻健康之彩。他的眼眸浑浊,精气神也仿佛在这三天中消失殆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到了第四天,汴州刺史在城外等了一夜,见天擦亮就去拜见长公主,这一次倒是没有让他失望,在公主即将出门的时候将其拦了下来。
容祁眸色清宁的看着伏跪在他面前的汴州刺史,缓声道:“虞大人先起身罢。本宫现在要往灾区去,虞大人若是有时间,也可随着本宫走一遭。”
汴州刺史抹了把冷汗,忙道:“有时间有时间,微臣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容祁脚下微顿,歪着头斜了汴州刺史一眼,似是发出些讥嘲的嗤笑声。汴州刺史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错觉,也不敢深想。见容祁已经渐行渐远,他也只得放弃了先前的‘安排’,忍着浑身的痛楚和无力,尽量跟上容祁的脚步。
容祁刚走出不远,就见萧长清和容逸已经牵着马匹等着了,他加快了些脚步,过去与他们汇合。
容逸在见到汴州刺史的时候,满脸嫌恶丝毫不掩:“他怎么也在这里?”
汴州刺头皮微麻,立刻放低姿态,给容逸和萧长清请安。
容逸本来就不待见汴州刺史,经过这几天的灾情视察,他只觉得这人简直罄竹难书。
萧长清沉稳隐忍,虽然心中也厌恶着汴州刺史,面上却能做到不露不显,他语态冷淡的让汴州刺史起身,再无过多言语。
汴州已经几月未见天水,农田和河流都已经干涸,许多地方的水井也趋近枯竭,平民百姓不止吃饭困难,连喝水都成问题。普通百姓中,数月未曾换衣洗澡的比比皆是。
汴州刺史才到流民的聚集地,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用手掩着鼻唇,想要制止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臭味。
容逸见状,不由得嘲讽道:“本皇子听说,虞大人的刺史府四季繁荣,奇花异Cao不胜枚举,春夏落英,秋冬拾果,虞大人怕是从未踏足过小老百姓居住的地方罢。”
汴州刺史想要开口说些话来反驳容逸的讥嘲,却在看到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百姓的时候却说不出话来。在他的左前方,有一对祖孙,他们身上的衣服脏污破旧,只能勉强蔽体。老的脸色蜡黄形容矮小,瘦得像一把枯柴。小的那个咳嗽不断,病骨支离,奄奄一息的模样。小的那个靠在老的怀中,眼皮子无力的耷拉着,他的嘴唇干燥无色,呢呢喃喃的嚷着饿。
容祁脚步微缓,与汴州刺史并排而行,他表情温和的看着周边没精打采的百姓,问道:“虞大人对此情此景有何感想?”
汴州刺史小心翼翼的瞄着容祁的神情,见他喜怒不显,他的心中又不安起来,他沉思片晌,斟酌着言辞道:“是微臣疏忽了。”
容祁对汴州刺史的话不作评论,只说道:“虞大人公事繁忙,对百姓有所疏忽也可以理解,只是本宫希望,大人对他们疏忽一次两次就够了,次数多了,百姓会承受不起的。”
汴州刺史找不到机会问容祁要解药,容祁也故意不提,与容逸萧长清带着汴州刺史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了一天。
赈灾钱粮是张谦和孙岳在掌握,计划自然也得他们拿,赈灾一事虽然紧急,但因着汴州谎报灾情,以至于钱粮远远不够,只得重新拟定计划,以解燃眉之急。
直到暮色四合,容祁一行人才返回驻地,汴州刺史也厚着脸皮问容祁要解药,容祁却是说道:“本宫之前已经与大人说过,父皇给本宫的赈灾时间只有一个月,务必要时有所效,大人是管辖汴州的父母官,本宫需要大人协助。”
汴州刺史明白,容祁这是盯上他了,他眼睑微垂,遮住眸中的狠意狰狞,语态却恭谨有加:“不知下官能做些什么?”
容祁没有直接告知汴州刺史应该怎么做,他抬头望着闪烁明灭的星辰,慢声开口:“那就得看在虞大人的心中,是x_ing命重要,还是身外之物更加重要了。”
在汴州刺史心事重重的离开之后,冬霜立刻摆上了迟来的晚餐,也准备了萧长清和容逸的。用过晚餐,萧长清和容逸就与容祁告辞离开。
翌日,张谦和孙岳呈上了新拟定的赈灾计划,容祁三人看过之后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可以让人立刻着手办理。与两位主事官商议赈灾粮发放的任务落在了容逸的身上,容祁和萧长清则是继续往更远的村子里走。
不管是谁,要生存就离不开水源,汴州附近的村子还在出水的水源已经不多,在久旱不雨的情形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也可能涸竭。在旧的水源完全干枯之前,必须找到新的水源来代替。
又是几个早出晚归的日子后,好消息陆陆续续传进了容祁的耳中,他和萧长清找寻过的村子,至少都有两个新的水源被挖出,百姓的吃水问题总算是轻松了些许。
经过几天的找寻,容祁和萧长清也发现了水源存在的规律,他们毫无保留的将发现的规律告知汴州百姓,让他们自去找寻水源。
百姓们经过探寻之后,都陆陆续续找到了新的水源。
百姓们有了粮食,有了干净的水源,萦绕在他们周身的y-in晦也消散了许多,绝大部分人的脸上眼中都重新散发出希望的光芒。
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好。
第42章 公主在上16
汴州刺史再次出现在容祁和萧长清面前是被抬着过来的, 彼时他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滚圆肥胖, 整个人都被y-in冷的死气笼罩着,极为消瘦突兀。
容祁在主位上优雅端坐,他眉眼恬淡的看着汴州刺史, 问道:“虞大人今日过来,是想清楚了要怎么做了吗?”
汴州刺史艰难的抬起眼皮, 与容祁的视线相对,不过瞬息, 他的眼中便有惊惶恐惧划过。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 似乎是想向容祁和萧长清行礼,奈何他已经病态奄奄,连稍微激烈些的呼吸都能让他浑身刺痛, 大的动作自然是做不来的。
容祁免了汴州刺史的礼, 再次询问了之前的问题。
汴州刺史的厚嘴唇反复蠕动许多次,却只是发出几个微弱且简单不全的音节, 汴州刺史枯黄的脸上闪过氤氲的焦急, 他加大了开口的力气,依然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容祁见状,转过头不急不缓的对冬霜开口:“去给虞大人送杯清茶。”
喝过冬霜斟的茶水之后,汴州刺史觉得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没有呼吸沉重压抑, 也没有浑身刺痛无力,他仿佛顷刻之间回到了未曾中毒的时候。然而,眼光所到之处的青黄肤色清楚明白的告知他, 他现在还是受制于人的。
汴州刺史突兀的喉结微动,酝酿了一会儿才沙哑开口:“公主,微臣想清楚了,以前是微臣混账,不将百姓生机铭刻于心,微臣想将所有家产拿出,用于此次赈灾,为百姓也出一分力。”
汴州刺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心都在滴血,不过在沉痛思考之后,他还是觉得他的x_ing命更加重要一些。只要留住了x_ing命,他今日拿出去的,不出几年,就能全部拿回来。
汴州刺史的情态虽然作得隐晦,却也没有逃过容祁和萧长清的眼睛。容祁倒是无所谓,只冷眼看着汴州刺史在心底谋算。萧长清却是瞬息间变了脸色,他眸色深沉凝重,望向汴州刺史的眼中蕴满了冷意。
容祁淡笑道:“虞大人能有此想法自是最好,本宫相信,待父皇知晓了大人的心意定然也欣慰非常,本宫就先替这汴州的百姓谢过大人了。”
如此温和恬雅的容祁让汴州刺史的心中很是不安,他犹记得,容祁是以这幅姿态亲自端了一杯有毒的茶水给他,让他自此活得生不如死。
汴州刺史微垂着眼睑,仔细感受着脊背上莫名升起的凉意,他心中一颤,忙又开口:“除了微臣,汴州本地大户见百姓于泥泞中求存,也心生不忍,决意拿出大部分家产帮助贫苦百姓度过生死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