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刚才朱穆阳的那番话,他并非没有触动,相反的,因为同为军人,他所受到的触动更深,若果换成是他的话,他未必会做的更好。
但他也清楚朱穆阳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或许他是事出有因,也或许他别无选择,但错的就是错的,他就算对对方的遭遇有些惋惜,也不可能就此放过对方。
但也是他的那番话,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非常要命的事。
如果顾兰溪留给他的那段记忆没错的话,那些朝廷发下来的抚恤金现在应该在蔡京手中。
当初的事情原主并没有直接c-h-a手,只是暗中配合,打了几个掩护而已,大概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情况。
而现在陆崇明正披着顾兰溪的皮,虽然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不需要去愧疚,可有些事情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有办法彻底无视。
“朱将军。”陆崇明想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这样一个称呼,却让朱穆阳狠狠地拧起了眉头,这样的称呼由下属称呼是尊敬,从对方口中听来却是说不出的刺耳,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你想以我为质,让山下的那些人退兵是不可能的,我来之前就交代过,无论发生何事,没有我的亲自命令,谁也不许后退一步。”
陆崇明话中的强硬让朱穆阳心下发紧,然后就听他接着道:“就算你们幸运,能够侥幸逃过这一次,但朝廷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下一次,再下一次,你们能逃几回?”
朱穆阳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自从走上这条路的那天起,他们就再无退路,他无话可驳,唯有铁青着脸道:“以后之事不劳顾大人费心!”
他说的不客气,但陆崇明并不生气,他依旧冷静道:“其实你我并不一定要斗得你死我活的,你的用意无非是想让这些人都活着,吃饱穿暖的好好活着,而一个身为延州知州的我,比一个作为俘虏的我更加的有用,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而且再无后顾之忧。”
大多数人脑子一转,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比较冲动的脱口说道:“你要招安?”
陆崇明摇头道:“算不得,你们自己都说自己是军人而非匪类,何来的招安!”
“你要帮我们?”朱穆阳目光锐利,“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的不相信才是正常的,一个率兵来攻打他们的人转眼间却转换立场的要帮他们,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有点脑子的都觉得这是一个y-in谋,一个大y-in谋,会信他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面对无数道怀疑的目光,陆崇明依旧淡定自若,“你必须相信!现在已是午时,我的人马应该潜伏进来了才是,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攻寨。”
“这不可能!”已经有人慌了,由不得他们不慌,之所以能够在缺兵器少粮食的情况下还能和官军对峙了近两天,都是因为小香山的地形易守难攻,如果被人潜进来,凭借他们现在的兵力是绝对守不住寨子的。
虽然心慌,但在朱穆阳威严的视线下还是勉强镇定下来,“山道上明处暗处设置了无数关卡,每一个关卡都有人镇守,没有将军允许,就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上山,更别说一队官兵!”
“小香山后面有一条隐蔽的小路。”
“这不可能!”
陆崇明淡淡道:“你们对这里很熟,但有人比你们更熟悉。”
“附近的村民……”朱穆阳声音低哑。
陆崇明看他一眼,道:“时间紧迫,朱将军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不过一死而已,死之前至少有你这个狗官为我们陪葬!”
有人拔刀砍了过来,却被朱穆阳挥袖拦住,他第一次如此的犹豫不决,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他不能杀他,用四千人为他一条命陪葬太划不来,可他也无法信他,谁知道他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一直没有做声的苏梦枕忽然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朱穆阳先是惊讶,沉吟片刻后便点了点头。
他对陆崇明说道:“顾大人果然好算计,为众兄弟着想在下只有答应一途,但我有一个条件。”
陆崇明点头,“请说。”
回答他的不是朱穆阳,而是苏梦枕,只见他微微拱手,淡笑道:“在下不才,略通武艺,想在大人身边做几天护卫如何?”
……
谁也没想到本以为你死我活的一场战争竟会以这样的方式CaoCao的落下帷幕,不能说陆崇明是胜利的一方,虽然他兵不血刃的收编了四千多人,但他身边也跟了一个人,一个病病弱弱却身手好的能够随时取他x_ing命的人。
白明莫是第一个不赞成的,但他却也没有出声去阻止,他现在的身份也让他没有阻止的资格。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在陆崇明身边盯紧了,保全他的x_ing命,毕竟他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仕途就掌握在对方手中。
小香山一役后,他就被陆崇明提拔到身边做事了,现在是知州府中的主薄,更在陆崇明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武功体系之后被指派为顾惜朝的老师。
对于那个聪明伶俐,任何招数都一教就会的学生,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院里的红梅开得正盛,散发着幽幽的暗香,北风吹来,枝头的积雪和红梅一起落了下来。
蹬蹬蹬的脚步声迅速往这边而来,包的圆滚滚的身体一下子扑进陆崇明的怀中。
他c-h-a、入小孩的两边腋下,将对方高高举起,清脆的笑声远远的漂荡开……
“小顾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也说给我听听。”陆崇明捏着他的鼻子轻笑,他还从没看到对方这么开心的样子呢!
“白师傅教了我一套拳法,我全都学会了。”顾惜朝的脸有些红,额角带着些汗意,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陆崇明并没有觉察出小孩语气中浅浅的邀功意味,他只是若有所思的问道:“小顾很喜欢学武?”
顾惜朝用力的点头,双手揽住他的脖颈,朝着陆崇明身后自从下了小香山就一直形影不离跟着他的少年狠狠瞪了几眼。
陆崇明拍着他的背脊,有些欣慰,看来自己原先打算的将军养成计划也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嘛!
出来转了一大圈,等再次回到顾府的时候积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了。
顾府依旧是那个顾府,只是因为少了主人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清,在他们终于回来之后,老管家甚至当场洒了两滴鳄鱼泪以示庆祝。
陆崇明在回府之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再没有出府之前的清闲自在,答应了的事他总是要做到的。
要养活四千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开始是想的太简单了,在看过延州府库的账册之后他才知道,去年与西夏一战,延州首当其冲受创甚大,朝廷虽然拨银子了,但真正落实的连一半都没有。更该死的是他从顾兰溪留下的记忆中明明白白的知道,这笔银子大部分都被原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送上汴梁,揣进蔡京的口袋了,关于朱穆阳那些人的抚恤金就是其中之一。
蔡京!
这位原身的恩师,宋朝的丞相可以说是真正的被他记在心里了,他从来就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如果是在以前,如果不是在这个奇怪的空间,他早就将人逮捕送上军事法庭了。
有机会的话,他倒是真想见见那位一国之相的。
在延州管钱的李大人哭爹喊娘涕泪交流的哀嚎中,他好不容易才拿到一半的钱,更多的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了,于是,他回到顾府,首先就将老管家找来,将府里所有的钱财都拿来。
好在顾兰溪还是非常有钱的,那也是必然的,有个那么贪财的恩师,他虽然x_ing子有些高傲,但也不可能清清白白,一点都不沾腥的。
在把府内的库房,原身的私房钱通通一卷而空,又变卖了一些值钱的东西,打发了大半下人之后,他才终于筹齐了所有的钱。
在将银子都交到朱穆阳手上之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他是武将,只知道练兵打仗,还从来没有为钱财发过愁,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钱是个好东西,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看着空荡荡的,再没有往日欢闹的府邸,陆崇明一把抱住顾惜朝,沮丧的叹了口气:“我们变成穷人啦。”
顾惜朝乖巧的窝在他怀中,无比同情的看着他道:“没关系,小顾不难养,等我长大了会努力赚钱养父亲的。”末了,还安慰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陆崇明有些无奈,却还是笑了起来。
第16章 习惯
院中的花已经开了,散发着阵阵清香,风一吹,摇曳生姿。
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在平静的湖面折s_h_è 出粼粼的波光,偶尔一两只鸟儿飞掠而过,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便慢慢的荡漾开……
离湖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巧精致的亭子,六角飞檐高高翘起。
此刻那里面正坐着两个人,一蓝一白,两人正厮杀的不可开交。
黑色的棋子轻轻的敲在棋盘上,大片白子瞬间被困死,白衣之人皱眉沉思,捏着白子的手在半空中停留良久,方叹息一声,投子认输道:“大人棋艺精湛,在下输了。”
蓝袍之人,也就是陆崇明淡淡一笑,道:“你倒是认的痛快。”
春风夹裹着清幽的花香往这边吹来,坐在陆崇明对面的人忍不住的低头轻咳了几声,现在已经是春末了,寻常人都换上了薄衫,只有他还穿着一层夹层,把自己裹得紧紧地。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身子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的少年了,虽然还是病弱,脸色也依旧苍白,时不时的就咳得撕心裂肺,但他身量抽长,眉眼间已经完全长开,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青年了。
“痛快点认输不好吗?既然已经是局死棋了,又何必再去浪费时间。”苏梦枕轻笑,然后便伸出手去捡棋盘上的白子,手腕上缠着的蓝巾随着他的动作从袖中露出。
陆崇明一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在对方看过来的疑惑目光中淡淡道:“谁说这已经是一盘死棋了?”
只见他捏起一枚白子,慢条斯理的放在一个角落,刚刚还成死局的白子瞬间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