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需要我在小偷来的时候叫,我就叫。"我认真地表明我的专业精神,老大的要求,就是我们的职责,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就一定要做,决不推卸责任。
他蓦地停住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脚步,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死死盯了我二十九秒,大吼一声:"滚!你他妈给我出去!马上出去!立刻!"
我逃出门外,还听到他在里面愤怒地低吼,犹如一头怒到极点的狮子找不到可以撕咬发泄的猎物,只能啃自己的爪子出气。
站在门口的鸡毛对我笑,笑完又摇头:"阿天,七天了。我真是服了你,天天都能让老大赶出来。如果换了别的老大,早把你毙了,省得天天看到你生气。"
"你以为他不想啊?"我很没形象地贴着墙根蹲下来,叹了口气,"要不是老爷没回来他不敢轻举妄动,我早被枪毙八回了。"
"也得有那个本事让他天天看到天天都想枪毙你啊。你看我们站在门口的,他什么时候想动过?你是他身边的人才有这个荣幸,我们不知道多羡慕呢。是吧,阿术?"
阿术那张好像被车轮碾过的脸歪歪地对我笑起来,也不答话,只是笑。我被他的笑脸弄得寒毛都起立,赶紧挥挥手:"行行好,不要这样吓我,晚上我怕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阿术马上不笑了,像我欠了他七千万似的瞪着我,我又立即感觉头顶有冷风吹过,现在别说晚上,连白天我也不敢一个人去了。只好转头对着鸡毛:"你不用说风凉话,哪天我真的被他杀了,你立即就可以顶上去,天天有对着他的荣幸,让你做梦都笑出来。"
鸡毛立即做了个小女孩一样对天花板翻白眼的动作,十分恶心地嗲声说:"我才不要!现在这样天天对着阿术,人家不知道多幸福!"
阿术开心极了,嘿嘿地跟他两人相对傻笑,我捂起嘴巴,怕一时控制不住要在这里吐出来。
这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是站外圈,不管谁来,首当其冲对着的都是他们。所以宋景棠十分安全,至今还没有人过得了他们这两关。
"看来你在外面还更逍遥是吧?"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立即站直身,神情俨然目不斜视,仿佛从一开始就在当雕塑。鸡毛他们两个更绝,竖得比旗杆还直,跟死人一样。好像刚才就我一个人在自娱自乐,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宋景棠阴森地走过我面前,声音里的怒火简直可以让他自燃。"陶少爷,我现在要出门,需要我请你跟我来吗?"
我赶紧敛目收眉跟在他身后,半声也不敢吭。恭恭敬敬,对他视若神明。如果有命做他的随扈过半年,我想我已经可以去拿电影金像奖。
不想乔樵居然正好有事又折回来,全程在他身边一直看我,那表情是惊讶又好笑的。我不敢瞪他,只好把头低下。笑什么笑!不知道自己的笑勾人么!
其实做宋景棠的随扈比普通保镖要轻松,不再需要做那些踢馆揍人收拾尸体的琐碎小事,只要鞍前马后为他开门关门紧随身侧就已经足够。虽然,我知道这种轻松很不正常。
只要见过童桐,就该知道标准随扈怎么做。
贴身保护,细微周到,急老大所急,想老大所想,包办所有大事之外的小事,跟老大心意相通,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的,是童桐。而陶天,粗心大意,急不到老大所急,想不到老大所想,不管大事小事都做不好,跟老大毫无沟通的可能,连要贴身跟在老大身边都因为跟得太急而踩过他的鞋跟害他猝不及防扑倒在阿术身上。更不要说能让他用眼神指挥--不过,我最会看的也是他的眼色,稍有不对,立即垂眉敛目,石化成像。
好想他早点踹了我,不要让我再生生受这样的折磨,每天都在担心他一个不爽让我站进水泥块里,然后丢到海里喂鱼。
身为一个敬业的保镖,我并不怕死,只是不能死得这么不符合专业素养。如果是为老大挡颗子弹救他一命而死,传下来也是段佳话不是?
虽然我做不到像童桐那样完美得不像人,但也很努力地要成为一个好保镖。从懂事以来,我就知道自己是为宋家而活的,我的未来,只能是个保镖。
宋家的。
但不是宋景棠的。
宋景棠虽然现在号称西苑之主,却不住在西苑。他有一幢专门的别墅,倒是跟宋家相距不远。别墅很大,我们一批人全都住了进去。还能经常看到童桐,因为常常要碰到宋景誉。
我知道有同性恋这回事。男人喜欢男人,做想做的事。
但宋景誉和童桐,童桐和宋景棠,却没有这样简单。
理论上,听说宋景棠和童桐是好友。他是宋景誉的眼中钉。而童桐是宋景誉的贴身兼贴心保镖。以此类推,那他宋景棠自然也应该是童桐的眼中钉。于是最前面的那个关系与结论矛盾,不成立。实际上,宋景棠对童桐也的确只是一头热,酷酷的童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当然,除去保镖这个身份的童桐喜不喜欢宋景誉,也一样是个问题。
真是复杂的关系。我看着有趣又叹气。不晓得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可以来看看这场无厘头的闹剧,纯当娱乐休闲。
宋家是黑道起家,近年也在跟随时代潮流大搞漂白,只不过撑家底的东西也是不能丢的,所以分成两支。现在天外来客宋景棠插进了黑,宋景誉自然就只管白。不过宋氏集团的代理董事长也由西苑之主担当就是了。
所以两个人为这个名头争个你死我活。
我是宋景棠的贴身保镖,但不是唯一的。他来的时候身边就带了一批人,真正贴身的是他带来的乔樵。跟童桐一样厉害的乔樵。那个让我第一次见面就忍不住看了又看的人。
光听名字就知道两个人很有可比性。如果这就是规律,那我立刻改名陶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摇身一变,变得跟他们一样厉害。
乔樵跟童桐不同的地方在于,童桐很少有表情,总是冷冷淡淡的,也很少说话,像匹孤独的狼。而乔樵却整日里都一团和气,像温开水,不过分热情,也绝不冰冷。不管是对老大还是下面的小弟,态度都很和蔼可亲,从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保镖应有的冷酷。
但,每次见到他的笑,我都会不舒服。日积月累我跟他在一起就变得越来越不舒服。因为他的笑让我看不透。举凡看不透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可是,除此之外,我也常常会无意识地追着他看,一边看心里又一边痒痒。
与他相处,我常常涌现如此错综复杂的感觉。
只说那日宋景棠带我回来,他领人迎出来,跟我一个照面,我心中原本悬着的期待便立即全都着了数。还不自觉地傻笑出来,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上去,想掩饰也掩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