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阿尔感到手上一片s-hi热,王耀腰间的伤口裂开了。于是他不得不半夜爬起来帮王耀换纱布,在王耀不懂得配合的情况下。他猜不透王耀想要什么,可至少这一刻他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晃晃脑袋,阿尔收回思绪,伸手替王耀拉高被子,这个动作惊醒了沉睡中的人。王耀缓缓睁开还泛着水光的双眼,迷糊地看着阿尔。
“吵醒你了?”阿尔惊异于自己声音的温柔。
“几点了?”王耀的声音疲倦而慵懒,带着一丝x_ing感。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大大咧咧地露出因经常锻炼而没有一点赘r_ou_的上半身,腹部密密实实地缠着惨白的绷带。王耀摸索自己腰间,奇怪地说:“我记得昨晚出血了。”
“我给你换过绷带了,当时你睡着了。”也可能是昏过去了吧,阿尔在心里补充,但他没敢说出来。
“谢谢,现在不早了吧?我得回去。”王耀说着想跳下床,阿尔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当心伤口!”
“好吧,我会小心,那放开我吧?”王耀无奈地指指肩上阿尔的手。
“你不能走,”阿尔没把手拿开,“现在全上海都在通缉你,我说过你招惹本田菊会有大麻烦。之前我瞒着你,其实你遭到枪击的当晚你那个戏班子就被搜个底朝天,幸亏你没回去。”
“港仔他们怎么样了?”王耀瞪大眼睛着急地问。
“他们没事,不过你会有事,”阿尔继续说,“这里是租界,日本人也不敢怎么样,你留下来不会有危险。”
王耀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阿尔:“昨晚……你是为了让我别回去?”
“不,”阿尔摇摇头,“我是想留下你,让你在我身边。”
王耀有点腼腆地笑了,他轻轻拿开阿尔还压在他肩上的手,翻身下床,再次流血的伤口让他有点虚弱,但他依然脚步稳健地走到落地窗边:“谢谢你,阿尔。”
“呃……你就不能穿上衣服再下地吗?”阿尔尴尬地看着明明赤身裸体沐浴在阳光中却还如此从容的王耀,中/国人明明比西方人保守得多,难道王耀是个例外?
“屋里又没有女人,怕什么?”王耀莫名其妙地看看阿尔,他坦荡的态度令阿尔觉得猥琐的倒是自己。明明有了如此亲密的关系,王耀仍然不觉得这样袒露身体有什么不好。可是阿尔不能听之任之,找出自己的一套睡衣硬让王耀穿上,衣服对王耀来说大了两号,看上去滑稽得很,阿尔郁闷地想还不如就随他光着身子好了。
安顿在阿尔家里以后,王耀没表现出躁动不安,这一点令阿尔有点意外,但他很快想明白:一个杀手不可能情绪化,静下心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是起码的要求。阿尔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回家都能看到王耀的身影,那个曾经他碰都碰不到炽天使现在总是安静地坐在客厅的壁炉前或二楼的阳台上,有时会冲他笑,有时专注地看报纸,有时只是望着窗外发呆。有时阿尔回来得晚,王耀会做一点中式夜宵,他的手艺远不如那位中/国老保姆,但也还过得去。无论多晚回家,王耀肯定在等着他,等待他带来外面的消息。阿尔常会有种幻觉,似乎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而温馨。
一个雨夜,阿尔匆匆赶回家,王耀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却没醒着,而是歪着身子打盹。阿尔不禁想笑,安逸的生活过得够久,王耀的警觉x_ing也降低了吧?他轻轻弯腰凑近王耀,用手指拂过低垂的睫毛,睡梦中的人没有反应。又用指尖戳戳王耀的脸颊,阖着的双眼猛地张开,露出因受惊而无措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王耀仍不能适应阿尔放大的面孔。
“你危机意识变差了,”阿尔坏笑着,“还是因为过于信任我?我有事要告诉你。”阿尔正经起来,坐到王耀身边:“我去你的戏班子里打听过了,你那个叫港仔的兄弟很不待见我,不过听其他人说,巡捕房的包打听虽然去过几次,但都没仔细查,包打听都是中/国人,日/本人的事他们也不怎么爱卖命,所以马马虎虎走一趟也就罢了。棘手的是日/本人那方面,本田菊看样是下决心跟你杠上了,不要你的命不罢休。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我不是给你讲过那天的事吗,就是那样而已:我想让湾湾回家,本田就让人追杀我。”王耀叹口气。
阿尔若有所思:“看来没那么简单,那个叫林默娘的一定是个身份特殊的人物,你惹上最不该惹的了。”
“本田会伤害她吗?”王耀担忧地看着阿尔。
“不会,她既然如此重要,本田不可能伤害她。”阿尔肯定地看着王耀,“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问题吧:现在日本人的目的很明显,他们攻打租界是早晚的事,很多外国人都在从上/海撤资,亚瑟也准备回英/国了,他想——带港仔一起走。”
“什么?他要带港仔去英/国?”王耀惊得跳起来,“不行!不能让港仔背井离乡!”
“你听我说,”阿尔拉王耀坐下,“现在中/国岌岌可危,能让港仔在安全的地方生活对谁都好,而且他又不是不能回来,亚瑟没有理由限制他的自由,等战争结束,他随时都可以回中/国。”
王耀陷入矛盾,他不愿意让唯一的弟弟远涉重洋到异地他乡,可是把港仔留在风雨飘摇的中/国,让他在战火中流离失所,这是不是太自私了?
“港仔什么意思?”王耀低声问。
“他不肯,他说除非你赶他走。”阿尔为难地把双手握在一起搁到膝盖上,“所以亚瑟要我来跟你谈,请你亲自出面,主动让港仔离开。”
“你们让我亲口对自己的弟弟说滚?”王耀悲哀而不屑地笑着,“好,我干!”
阿尔忽然紧紧抱住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朵:“对不起。”
第九章
第二天上午,亚瑟带着港仔出现在阿尔家的客厅里,看到王耀他并不意外,很有绅士风度地微躬身子:“你好,我是亚瑟·克柯兰,我们见过面。”没等王耀答话,港仔已经c-h-a到亚瑟和王耀之间:“大哥,亚瑟说让我去英国是你的意思?”
王耀一时无法理解,疑惑地看着亚瑟,亚瑟却把眼睛转向别处。身后,阿尔的双手按在他肩膀上,不重,但是不容他后退。王耀立刻明白,他须要和亚瑟一起欺骗港仔,这或许是亚瑟的主意,抑或是亚瑟和阿尔共同商议后的结果。无论怎样,结果都是同一个,他没有否决权:“港仔,跟他走吧,趁上海还没乱。”
港仔难以置信地瞪着王耀:“真是你要赶我走?”
王耀尽量让表情显得冷漠:“是我让你走,你走吧!”
“你……”港仔气得语无伦次,“你可真……我以前当你是条汉子,你敢杀汉j-ian,杀十个、一百个……可你现在让我去当汉j-ian?王耀,你给我听好:你这次要让我走了,就别想我再回来!”
“少废话!给我滚!”王耀躲避港仔灼人的视线,心虚地吼起来,“当我没你这兄弟!”
港仔震惊地看着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的哥哥,惊讶与悲哀令他浑身发抖,他破罐子破摔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王耀,我没你这大哥!”说完一把推开亚瑟夺门而去。
亚瑟刚想追,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冲王耀说:“谢谢你,王耀。”
“还不快滚!”王耀刚才把掌心抠出血来才阻止自己冲过去抱住港仔让他留下,而现在他紧握的拳头只想招呼亚瑟那张干净好看的脸。亚瑟不想自讨没趣,不失礼节地戴上帽子出去了。
背后温暖有力的双手从他的胳膊下伸过来,紧紧箍住他的腰,支撑着王耀颤抖的身躯。王耀再也不想坚持什么,任身体的重量压到后面厚实的胸膛上。
“对不起,强迫你做这种事很残忍。”一直未开口的阿尔在王耀耳边轻声说。
王耀却自嘲地笑了:“国难当头,我倒逼自己的弟弟逃跑,我他妈是个懦夫!”
阿尔微笑着转过王耀的身体,让他面朝自己:“耀,你救不了全中/国的人,可你至少能救一个中/国人,就像《圣经》上说的,‘别管那一群,先救这一个’,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王耀没回答,只是把头靠在阿尔胸前,脸紧贴着充满年轻男x_ing味道的衬衫,这样让他安心。阿尔收拢手臂,怀里的人真实可感。“把他留在身边,保护他,”阿尔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在我还有能力保护他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更加收紧手臂。
埋头在阿尔胸前的王耀忽然闷闷地发出声音:“阿尔!”
“嗯?”
“你快闷死我了!”
阿尔大受打击,他发现自己这个情场高手现在居然变得和初恋少年一样笨手笨脚了。
亚瑟和港仔乘第二天早晨的船返回英/国,阿尔和弗朗西斯去送他们。港仔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像个受过西方良好教育的中/国少爷,亚瑟显然没把他当成仆人,而是当成自己的兄弟。
“路上保重,亚瑟。”弗朗西斯难得正经地说。
“谢谢,弗朗西斯,我会给你写信。”亚瑟真诚地说,他又看看旁边的阿尔,微笑着伸出手:“阿尔,握手道别吧。”
“再见,亚瑟,你是个挺讨人喜欢的人。”阿尔没再用嘲弄的语气。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亚瑟,”亚瑟笑道,“很高兴你不再叫我大小姐了。”
“我没资格再笑话你,是你主动解除那个让我们俩都十分厌恶的婚约,这一点上你比我更像个男人。”阿尔苦笑着斜觑港仔的方向,“亚瑟,其实我也想做和你一样的事。”
亚瑟领会到阿尔话中的意思:“那就去做吧,如果他值得你这么做。”说完他挥手告别二人,带着仍然一言不发的港仔登上甲板。巨大的轮船拉响气笛声,缓缓驶离肮脏、喧闹却又无比迷人的上/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