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章八十七
含元殿里, 永嘉帝靠在迎枕上看奏折。越看越气, 直接将手里的折子摔了出去。很快奏折就摔了一地。陛下怒火滔天,自然没有人敢去拾捡。连张保寿的头都垂得低低的。
“一个个, 简直不知所谓!”
永嘉帝狠狠捶了一下枕头,却因真是一拳在了棉花上, 闷得一点气都出不去。抬眼瞧见一堆从江南递上来的密折,永嘉帝心浮气躁,实在不想搭理。抬手拿起又放下,朝着张保寿瞪着眼睛。
“刑部的人呢!京兆尹呢!”
张保寿忙上前一步,“奴婢已叫人催去了。”
“进宫都如此磨磨蹭蹭, ”永嘉帝喘着粗气, 狠狠一拍桌子, “难怪连个案子都办不好!”
一时外头通传说人已经到了, 永嘉帝怒吼:“叫他们滚进来!”
刑部尚书陈强士并侍郎汪直, 还有京兆尹张敏刚进殿就直面人主怒火, 利落地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起。
永嘉帝视线冰冷, 大有用手里的奏折砸死这三个人的架势, “你们真是好会办事。一个入室行窃案到现在都破不了。大打出手, 脸面丢尽!搞得人心惶惶, 朝堂上吵翻天!还牵扯到旧臣遗孤!当真是朕的好臣属!”
“臣无能!”三人于地高呼。
永嘉帝冷笑一声:“是, 你们是无能。”
他下了地,从地上捡起之前的有关的奏折案宗砸向了京兆尹,“做了十几年的官, 连个奏折都写不好。写的什么,经东宫指点,这什么话?你们办案还要特意去问过太子吗!”
这其实就是永嘉帝最不满的地方了,下头扯皮扯到了自己儿子,而且多半没有好事。这群人是有多昏聩无能,连个掩饰都不愿?想来也是不愿意给太子背锅,才这般敷衍。
然而张敏居然一句都不反驳,只磕头说:“是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旁边的陈强士听得面上发苦,不由瞪向旁边的汪直。这折子上来,是个人都能瞧出是太子要暗中整治谁。京兆尹不愿做那出头的枪,就把事推到刑部。接到一个烫手的山芋,要么积极些替太子办事,要么装不知把山芋丢回去。
偏身边这个愣头青,忽然就要充作青天大老爷了,把这事儿闹出来!闹得朝野内外全知道了!
刑部尚书陈强士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把案宗改了,哪想到还是没来得及动手,竟给传了出去。这分明就是天要作弄他啊!
上头正怒着,陈尚书缩着头不愿意掺和到里头去。一头京兆尹刚喊完无能,那边汪直忽然抬起身,仗义执言:“陛下!此案蹊跷万分!若不详查,必会冤枉无辜。前巡盐御史闻礼是陛下都盛赞过的能臣良臣。绝不能因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就如此亏待忠良之后啊,陛下!”
这一番话说完,陈尚书已经快气得翻白眼了,恨不得把汪直这个拎不清的扯下来打一顿——你不要脑袋,我还想要呢!
永嘉帝听完这一段话,只冷冷一笑,说:“就你们有一颗正直之心,朕与太子都是瞎的,都是冤枉忠良的昏庸了!”
“臣等不敢!”汪直又一磕头,用与他平时绝不相符的态度直言说,“只是这案子实在太蹊跷了。所以臣冒着叫东宫不悦,也要将案打回。还请陛下明查!”
此时,只要不是一个傻的,都知道汪直是冲着太子去了。张敏依旧勾头不言,陈士强的眼睛转了转,然后继续装死。
永嘉帝原本是嫌弃这三人办不好案子,还打起来闹到了朝堂不好看。而现在愈发恼怒,只因他的臣子要对未来的君主不敬。怒到极致,他反倒冷静下来,寒着声音说:“那你待如何?”
“臣以为此案当重新寻察,过问受害之家,与目击证人。毕竟案宗上言明,那贼子消失方向是往南而去,与闻家是彻底相反方向……”
这么一个小的案子怎么查是个人都晓得,偏汪直还说的这么认真。永嘉帝打断他,又问:“那太子如何?”
汪直还给永嘉帝一个疑问的表情,“太子既然不知前因后果,臣以为不该划手此案。”
永嘉帝等着他说下去,结果汪直说完这一句就闭嘴了。
“没了?”永嘉帝问。
汪直一脸莫名,不懂皇帝还要什么,只好坦白说:“没了。”
张敏也适时开口:“此案并应由臣主审。明知太子不明前后,还不知与殿下详细解释,此本就是臣的罪过。还请陛下莫要责怪殿下。”
殿内一阵静默,永嘉帝审视着脚下三人。
良久他才道:“既然如此,那这案子便好好拿回去重审!莫要再给朕丢人现眼了!”
三人忙应是,躬身退出殿外。
刑部尚书陪着被骂了一通,却又觉得此事虎头蛇尾。当时闹得那么难看,现在张敏认个错就完事,叫他有些不习惯,不由拦住了汪直和张敏。
“这事你们如何解决?”他问道。
汪直和张敏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方才在陛下面前已经说了,发回重审,只管将贼子捉住,不冤枉哪一个便是了。”
陈士强瞪起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那你要如何?”汪直反问。
刑部尚书一阵无言,只好潦Cao地挥了挥手,一头雾水地走了。
张保寿回到殿内,永嘉帝问他:“外头如何?”
御前总管弯着腰,摇了摇头,“无异。”
“那便不管了!”永嘉帝一阵不耐烦,他已经有些厌烦为东宫收拾烂摊子。如果没有闹出什么大事,他也不愿多管。叫那三人来,也只是敲打几句,叫臣子们注意一下身份,不要像是个泼皮一样叫人看笑话。
发了一通邪火,永嘉帝终于抬手将江南那头的折子给打开了。结果那麻烦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方才好不容易按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各地巡盐都有密折可直达天听。而江南又是永嘉帝极看重的地方,更特设织造以待管理。然而近些日子,江南因为卖官鬻爵兼印子钱的案子一直不怎么太平。倒是抓到几个盐商,他们也承认那地下银庄是由他们联合开设的。
认罪态度良好,愿意交出家产受罚。
可就是这态度太好了,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官场里到底是谁在挑唆,竟然一个都查不到。
最可恨的是,那些个买了官位的竟然还敢围了知府衙门要退钱!简直可恶!
永嘉帝一怒之下,直接掳夺了扬州知府的乌纱。又着林海旨意,命他将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全都抓进大牢里去。扬州上下各事,由他暂代。
然而这并不是长远之计,那空出的官位太多,必会影响民生。此次来奏,便是请永嘉帝快快定下接任的人选。否则就是林如海再能,也扛不住了。
为此永嘉帝少不得将吏部叫来,拟定了扬州一代县官人选,只待日后迅速走马上任。最后确认了一番,永嘉帝瞧见了池望的名字。
他忽然开口:“池望,是煜儿的舅舅吧。”
下头吏部的官员不明所以不敢开口,倒是张保寿上前应了一声是。
略沉思一番,永嘉帝冒出一句:“他们池家的人总是叫人放心的。”
然后御笔一就,直接将池望圈到了林海名下做扬州府经承,协理处理扬州事务。并要求池望立刻启程赴任。只等扬州知府人选落定,再去做扬州府下的高邮知州。
这一安排实在吓人,然时间急迫。新进的学子们敢于远离京城到外头闯拼的又少之又少。于是弄出这一人身兼数职之举也毫无办法。
瞧着笔下名录,永嘉帝咬牙暗恨:若非今年春闱闹出那舞弊之事,怎么会叫人才紧缺,捉襟见肘,让他这天子脸面全无。
如此一想,心中便愈发恼了。
忍耐了一番,永嘉帝挥手叫吏部的人退下,吩咐道:“端一盏凉茶来,要冰的。”
张保寿忙不迭地小跑下去,端了一碗放了冰糖乌梅的凉茶来。永嘉帝取过一饮而尽,只觉那凉气窜到了胃里,又一缩,才好歹镇静些。
面色不善地将折子丢到一旁,他问:“这几天老六做什么?”
大选进行得倒也顺利,虽其他不明,但肃王王妃的人选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肃王殿下这几日走路都带风,比避嫌在东宫的太子殿下不知多少潇洒自在。
张保寿垂着眼睛,回答道:“不过几日往荣国府上走一圈儿……”
“这小子真是急得很,生怕别人跑了。”永嘉帝哼一声,继续展开折子看,“朕既然应了那话,难不成还会反悔?你去寻两部佛经送到贤妃那里去。就说是朕的意思,叫他们多抄抄经,静一静心肠。省得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失了庄重。”
“是,奴婢知道了。”
张保寿应声下退,自寻了两部佛经,带着皇帝的意思往珠镜宫中去了。
第88章 章八十八
佛经赐下的时候, 王贤妃并没有在珠镜宫之中。她与甄贵妃, 并宫中其他妃嫔正相聚于清宁宫之中,兴奋地讨论着这次大选的结果。
永嘉帝已经老了, 便是再有心也无力。现在这宫中,十多年以来有分量的妃位都不曾变化过。偶尔不过冒出一个才人, 常在,余下的便是连名分都没有的官女子。已经没有人可以撼动这些女子在后宫中的地位。
因此她们争锋的重点也由自己变成了儿女。
几个生了女儿的位份都不高,又因本朝尚娶宗室女儿的几乎没有入朝的机会。到了年纪的几位公主最后定下的人家也都属于不显山也不露水的一般人家的殷富人家。虽说以后那日子过得大概不如在宫中,但因远离了许多纷争,或许后半辈子倒也算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