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应嘉感激涕零, “陛下乃是千古明君, 只是臣有负重托……”
说着便要擦眼泪。
永嘉帝知道他指的是江南的事。也知道这位心腹并不是表现出的那么干净。但甄应嘉是他极度信赖的臣子, 在江南为自己做的事情, 永嘉帝十分满意。只要不是那等翻天的大罪,永嘉帝倒不是很在乎的。
于是道:“江南的事已经了结,那个秉来不是已经认罪伏法了吗?友忠不必如此自责。”
话虽如此, 但甄应嘉还是要自省一番自己识人不明,御下无方的,“若非臣失察,又怎么会叫扬州出了那么多胆大妄为的卖官鬻爵之人!”
关于这件事,永嘉帝心中自有计较。不管和甄应嘉有没有关系,出了这么大一个问题,他这个江宁经略使必是要问责的。甄应嘉知道永嘉帝喜欢那种老实憨厚的臣子,干脆就抛出个话头来试探永嘉帝的反应。
见当今面上并无出现不妥之色,心中便道看来此事在永嘉帝心里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天下读书人那么多,找几个人做官还不简单。至于到底是谁死命抓着此事不放,甄应嘉已然是认定了昭王殿下无误。
二人又说了一些追忆以往的家常话,见甄应嘉必是没有用饭,永嘉帝就留他在宫里。这是恩宠,当不能推辞。
君臣许久不曾见面,要说的话倒也挺多。先是回禀了江南大小事项种种,讲到为永嘉帝修宫殿陈设所用之珍宝已经备船上路。他道:“此乃各地商贾孝心所献,务必请陛下收下。”
永嘉帝嘴上说着劳民伤财,但并没有不愿意之色。甄应嘉忙谢其体察之恩,然后又适当回忆了一下以往,忍不住再闲话起家常——君臣二人看着感情无比深厚。
永嘉帝满意甄应嘉行事,便将那金陵体察总裁的升官说了一说。只道等甄应嘉回府,那旨意就跟着一起下去了。甄应嘉深感皇恩浩荡,说不得跪下来又是一番谢恩,又表忠心说自己一定会鞠躬尽瘁,为永嘉帝死而后已。
直到用过膳,永嘉帝便道要与甄应嘉逛一逛蓬莱山。他是真的非常喜欢大明宫中的景致。也是了,天下最奢华最精美之景皆汇聚于此,如何不叫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取那蓬莱山的名字,当真是一点不错。
甄应嘉便道:“臣每每与陛下相携同游此处,都有重临仙境之感。且此处风景,每一次看都觉不同。”
永嘉帝道:“你不在京中,自然觉得新鲜。若天天看着,便也腻了。”
说着,背着手走到一条小道上,指着道:“此处也要修缮,便用金砖铺出蜿蜒曲折之感。”
皇家奢靡,也重身份,便是一条小道也不能简单用青石板凑活了。
“陛下巧思,”甄应嘉赞了一句,又道此处曲径通幽,若铺上那砖如何如何相称。
永嘉帝笑眯眯的,“那你便与那泰汇昙好好说说,叫他管着水运给朕得力些。”
甄应嘉知道他在开玩笑,也迎合道:“泰大人早便说了,若是出了差错,他便抱着石头从船上跳下去。”
“跳下去作甚?鱼儿又不爱吃他!”永嘉帝一瞪眼,“怕是刚下去便浮上来了!”
漕运总督泰汇昙长得极胖,走不得几步便气喘吁吁。永嘉帝没少拿这件事打趣。但被皇帝这样打趣是表示亲近,泰汇昙一点都不恼,还说自己是奉旨变胖。
一时说着,君臣二人往那高处登去。越越远望,竟能看见宫墙之外连绵的山峦。永嘉帝如此望着,叹了一句:“江山如画啊。”
甄应嘉低头道:“陛下勤勉为政,爱民如子,才得如此如画江山。”
永嘉帝不语,似是有些惆怅。略静了一息,才叹气道:“可惜如此江山,竟无人可继。”
这话一出,甄应嘉心中好大一个激灵。可面上犹道:“太子跟随陛下多年,又多得善名。陛下如此,却是多虑了。”
“烨儿……”皇帝念了一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这孩子以前极好,可最近却是越发不像……”
自上一回废过一次,太子的做事就愈发不得永嘉帝的心。他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儿子,叫他有些危机感。不想危机感是有了,却叫儿子镇日疑神疑鬼起来。做下许多事情,竟叫父子的感情多有生分。
而与之形成醒目对比的,却是其他几个儿子越来越出色,特别是梁煜。这叫永嘉帝很苦恼,人越老心意就越发不坚定。他不止一次的想,难道母亲的血脉对孩子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难不成梁烨真的是有太子之名而无太子之实?
这一番江山如画的感慨,又叫永嘉帝犹豫起来。略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友忠觉得老六如何?”
甄应嘉心里的鼓槌都要擂破了,但面上依旧很镇定,“臣这几年都在江南,不曾与肃王殿下有过来往。陛下所问,恕臣不能回答。”
若甄应嘉是实打实的太_子_党此时怕是要说一句反话,比如:“但肃王殿下的贤名,臣在江南也多有耳闻。”
这一句就是诛心之论了。一个没有出过京的皇子,他的贤名是如何传到江南去的?莫不成暗地中已有结党营私之举。
但是现在,甄应嘉敏锐地察觉到了永嘉帝的惆怅,察觉到了永嘉帝对太子的不满。所以他没有说那句话,只是依旧老实忠厚着。
“也是朕糊涂了,”永嘉帝笑了一笑,“难为你了。”说着,拍了拍甄应嘉的肩膀,先抬步走了。
大明宫之中君臣相宜,而荣国府里却是闹翻了天。
原是那日梁机亲自送了贾元春回府,惊动贾府上下,就连东府那边都派人来问。因为男人不在家,先是贾母出来好生招待了一番,说了些客套话。再接着贾政终于被匆匆忙忙叫回了家。此时终于是可以说上些正经话了。
梁机这次来本意就是为了拉拢。然而没聊几句,他就看出了这个荣国府里的当家不是那个贾政,而是老太君,心中便有些嗤笑有些感慨。
身为皇子不好在臣子家中久留,何况他借的名头也不是很合适。说了一二句话,便走了。走前回忆起贾母殷勤有礼的样子,倒觉此程值得。若能拿下贾家来,史家王家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至于贾赦这位老爷,梁机从头到尾就没见到。
六皇子走后,整个贾府都沉浸在欢喜的气氛之中。许多人都围拢到了元春房内,如何巴结如何恭喜自不必说。看的其他几个姑娘羡艳不已。
然而,这般的热闹却在大老爷回来后被生生泼了一盆冷水。
贾赦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翘腿坐在荣禧堂内,直言道:“今儿我去见了太子爷。太子爷明说了,不同意侄女儿这门亲事。老太太,你便劳动一些,去找肃王殿下说清楚吧。”
贾母当场就要晕过去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被身后人扶着,抖着哆嗦道:“太子殿下,殿下……真是这么个意思?”
赦老爷冷笑:“如何不是呢?”
说罢,看向二弟惨白的面容,他继续道:“咱家什么身份?祖上跟着陛下跟着太子荣辱与共过来的。太子明说了,倒是旁人便罢,偏是肃王殿下。怎么着,是故意给太子爷脸色瞧?”
王氏紧紧攥着帕子,此时也顾不得尊卑,直接开口道:“这婚事本也不是我们求的!乃是肃王殿下看上了元春!”
邢夫人立刻冷哼一声:“到底是殿下看上了,还是在宫里自己凑上的,谁知道呢。”
这话就是在指责元春行为不检了,二房夫妇气得脸色青红交加,狠狠瞪着邢夫人。
贾赦第一次觉得这个填房说话能这么动听,赞许地瞧了她一眼,y-in阳怪气地说:“侄女儿婚事,我这做大伯的本不该做主的。可你瞧,侄女儿回来一趟给家里带来好大一桩祸事。二弟,怎么着,你也得想个章程出来啊?”
邢夫人得了丈夫鼓励,心里喜悦,下意识说:“要我说,合该退了才是。”
然而话音刚落,又得了丈夫一眼瞪。她莫名其妙的,只好又默默闭了嘴。
“都给我闭嘴!”
终于,贾母一声喝断,镇住了一场乱局。至于她要如何化解此事,便且见下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忙断气——
话说今天看到广电颁发的那个网文评分条例,就觉得写文真是越来越困难了
第73章 章七十三
两个儿子吵成一团, 贾母手中的龙头拐狠狠往地上一跺!终于叫两家不省心的都闭上了嘴。她的目光扫过大房二房, 将四人的私心都看得分明。
特别是贾赦。这个儿子虽然不务正业,不怎么讨自己喜欢, 可今天说出这一番话却是要听的。不管太子殿下出于什么目的要阻拦这一门婚事,就现在的荣国府可没有太大的把握承受得住他的刁难。
王夫人就等着贾母开口, 老人家那么疼爱自己的孙女儿,怎么能叫元春受这样的苦。可是贾母只是对上她希冀的目光便移开了。只听得贾母道:“老大,去,将甄老爷请府上来。”
王氏的脸瞬间就白了,便以为贾母要妥协。几乎忍不住心中的悲戚, 哭喊出声:“我苦命的儿哟。”
“你闭嘴!”贾母喝断, “正堂之前, 这般号丧, 哭给谁看!”
贾政忙扯住了妻子的袖子, 示意她闭嘴。
“此事没个定论之前, 谁都别给我摆出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贾老太君严厉的目光扫过堂下子女,包含着满满警告的意味, “若是不听, 那就不要在这个家过了!”
这话两个儿子听了倒还罢了, 两个做媳妇的倒是吓的不轻。立刻收拢了或悲戚或幸灾乐祸的嘴脸, 肃目敛眉地应是站好。
婚事生变, 贾母心情也不好,挥着手叫贾赦去请甄应嘉,自己扶着拐杖走了。赦老爷便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他见了太子,本是吓的不轻。可待脑子转过弯来,便是明白了。此本就不是他大房的难题,是二房的。自己只管露了意思,叫别人为难去便好了。若是太子怪罪下来,自己只管说是二房鬼迷心窍便好。自己抽身出来了事,他可是什么都不知。